葉汐的邏輯其實並不複雜。
兩份規則的第一條分彆是“你是她, 你是她,你是她,你是她”和“你是他,你是他, 你是他, 你是他”,後麵的規則針對的是各種行為。
那麼用做數學題的感覺代入一下“夜裡無論發生什麼, 千萬不要打開臥室的燈”, 開燈後受到傷害的就很有可能不是參與者本身, 而是前來捉弄參與者的鬼怪。
趙茉和葉樹岩都很快理解了她的想法, 但兩個人都堅決反對。
反對的邏輯也不複雜——葉汐和肖冷的推測固然是可能的,但萬一錯了呢?萬一開燈不能傷害鬼,反倒讓鬼發瘋,怎麼辦?
葉汐在長久的17號工作經曆之後, 對於冒險已經習以為常,卻無法說服父母接受這種冒險。
於是在一番據理力爭之後, 葉汐和肖冷退讓了。雙方約定再等一等,因為現在還有兩組鬼魂沒有出現過, 他們可以等鬼魂全部現身摸一摸新的線索再決定怎麼辦。
如果到時候依舊沒有直接通關的辦法,再冒險開燈直麵鬼怪也不遲。
當晚,葉汐洗漱的過程沒有再遇到危險。她早早躺到床上, 拿著一遝稿紙寫寫畫畫。
“5.他有過敏症, 菜品裡不要出現花生;
6.他有強迫症, 家中所有物品務必擺放整齊;
7.他有潔癖, 請將家中打掃得一塵不染;
8.他不喜歡潮濕,下雨天請緊閉門窗,並打開空調除濕。”
“5.你對花生過敏, 但不吃進去就沒關係,如果看到菜品裡出現花生,挑出來就好;
6.你有強迫症,如果看到家中物品擺放不夠整齊,請自行擺放整齊;
7.你有潔癖,如果看到家裡出現臟汙,請自行收拾乾淨;
8.你不喜歡潮濕,但潮濕其實也沒什麼,下雨天請不要太在意。”
她將這八條規則默寫到紙上,反複閱讀,肖冷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她的專注便走過去,但直至坐到床邊才被她注意到。
“嗯?”她明顯被突然闖入視線的人影嚇了一下,肖冷看著她:“在想什麼?”
“這個……”她把那張紙遞過去,肖冷一目十行地掃過,又問:“怎麼了?”
“我在想這些規則到底指向什麼。”葉汐說。
肖冷沉吟道:“你先前說一組鬼對應一種怪癖應該沒錯。再準確一點的話,我認為是每一個男性鬼對應一條規則,女鬼在世的時候可能因為違反這些規則受到過傷害。”
“我知道。”葉汐緩緩點頭,“可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肖冷皺了皺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什麼叫‘意味著什麼’?”
“就是,它會是線索的一部分嗎?”葉汐陷入沉思,“我總覺得它是,可是又想不清楚。還有……桌角底下的那片血跡也很奇怪。”
她頓了頓:“如果那片血跡是為了向我們表明這裡‘死過人’和‘有鬼’,邏輯還算通順。可道具說那是‘非致命傷’,也就是說受害者就算後來還是死了,也和那個傷沒有直接關係,那這片血跡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這是個問題。”肖冷微微凝神,“你說得對,它們一定有指向性。”
說完,他伸手拿走她手裡那遝稿紙:“但今天先睡吧。規則怪談裡……空想一般是沒用的。”
“是啊。”葉汐苦笑,任由他把那摞紙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兀自縮進被子裡,閉上了眼睛。
空想的確沒用。他們都是怪談水平過硬的隊員,大多數時候思路卡殼都隻是因為線索不足。
線索不足,就像是在做數學題時條件缺失,那光靠想當然想不出什麼所以然。
葉汐心下歎了口氣,摒開雜念,放自己進入夢鄉。
她依舊睡得很快,卻不知自己睡著了,隻覺得是躺在那裡緩了一會兒,就在一聲尖銳刺耳的鳴響中一下子睜開眼睛。
葉汐靜坐起身,分辨了一下,聲音是從一樓客廳傳來的,應該是茶幾之類的家具擦過地麵的聲響。
她怔了怔,見肖冷不在屋裡,就自己起身往外走。她走下樓梯剛一抬頭,便嚇得捂住嘴巴。
客廳的地麵上到處都是血,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被男人按在地上,用力掐著脖子。
男人目眥欲裂,語氣森狠:“我說了不許去!你為什麼不聽話!你為什麼就是不聽話!”
他的口吻近乎癲狂,女人奮力掙紮卻無濟於事。
“讀什麼研!我看你就是想去勾引男人!”男人罵道。
女人張著口想要解釋,但被掐得說不出話,隻餘一聲聲地咳嗽。
“你真臟!你跟這個肮臟的世界一樣臟!”男人說。
葉汐眼看女人雙腿痛苦地亂蹬卻依舊掙不開男人的束縛,想衝上去幫忙,麵前的畫麵卻和昨晚一樣,瞬間消失了。
葉汐怔在原地,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他們剛才坐在的位置上。
的確不見了,不僅人不見了,連血跡也消失殆儘,木地板光潔如新。
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聲悶響。
“咚、咚——”是重物撞擊的聲音,偶爾伴有奇怪的碎裂聲。
她惶惑地回過頭,身後是廚房,這裡的廚房是開放式的,但她所在的位置正好被島台擋住,看不到後麵發生了什麼。
她緩了口氣,一步步走過去,繞過倒台低頭一看,猛地向後一退。
“砰——嘩啦嘩啦。”她的後背撞上冰箱,冰箱上有個收納盒,盒裡整齊碼放著玻璃瓶裝的啤酒。她這麼一撞,玻璃瓶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島台後的地麵上,正揮刀分屍的男人聽到響聲,一寸寸扭過頭,葉汐得以看到他濺滿血跡的臉,也得以將地上的受害者看得更清楚。
……就是剛才那個女人,現在頭已經被砍下來,脖子上的斷口參差不齊,白色的腦漿混合著鮮血從斷口處一滴一滴淌下來。
左臂被砍下了一半,還有一半粘連在肩上,裡麵露出脂肪層與肌肉組織。
右腿顯然也被他嘗試著劈過,隻是腿骨太粗,沒劈幾下就讓砍刀卷了刃。現在那把刀被扔在一邊,白骨從大腿根的劈口那裡露出來,上麵覆蓋著翻卷的皮肉。
葉汐和男人四目相對,一動都不敢動。
男人好像看不到她,幾秒後將頭轉了回去,繼續劈砍尚有一半粘連的胳膊。
“哢、哢——”葉汐被血腥場麵嚇得不受控製,明明怕極了,卻挪不開眼睛,眼珠跟著他手裡的刀一上一下。
“快……跑……”身側傳來女人虛弱的聲音。
葉汐驀然回頭,剛定睛就不爭氣地跌坐到地上。
她麵前的女人……沒有頭,脖頸最上方是一片不規整的刀口,血管和骨頭暴露在外。
頭被她用右手捧著,夾在胳膊與身體之間。
被砍了一半的左臂搖搖欲墜,隨著她的走動一下下晃動。
右腿也變得不太好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啊啊啊啊啊你彆過來!你彆過來!!!”葉汐死死閉著眼睛,喊到破音。
接著,她在一片黑暗中聽到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
眼睛睜開一條縫……她看到那顆人頭側躺在自己麵前!
“啊——!!!”葉汐抱頭尖叫,連連後縮。
頭上那對眼睛的瞳孔放到很大,毫無生氣地盯著她,嘴唇木然翕動:“快跑……”
“他們找到你了……”
“他們會殺了你……”
“他會殺了你……”
“他們會一起殺了你……”
“啊啊啊啊啊!!!”理智讓葉汐想要靜下心分析她的話,可應激反應讓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相比之下,肖冷的夢境分外和平。
他發現自己出現在了1樓客廳的沙發上,不是現在這套沙發,但從房間的格局看,至少是這套房子。
他所坐的位置是長沙發的那一邊,一個男人坐在右前方的男人位上,神情陰鬱地喝了口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這些有本事的女的,就是不安分。”
肖冷對這話感到不適,皺了皺眉。
男人沒有看他,說出的話既像是對他說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身邊追求者多,就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你把她看做唯一,她可不一定這麼看你。”
“離開你,她扭頭就能找個更年輕的。”
說完,他又端起茶杯,一口氣全灌下去。
他呼出一口氣,肖冷才通過氣味分辨出茶杯裡並不是茶,而是度數很高的白酒。
白酒顯然是不適合這樣豪飲的,怪不得男人看上去有些神誌不清。
肖冷心下揶揄,可有那麼一瞬,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謝江。
男人還在繼續說:“得想個辦法把她永遠留在身邊啊……”說著打了個酒嗝,泛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可以改變我自己。”他靠向沙發靠背,醉眼惺忪,“她不喜歡的地方,我可以、我可以改……嗝。”
“隻要能把她留住,我什麼都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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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改?”清晨,葉樹岩把自己夢境的內容講給趙茉,被分屍案嚇得近乎崩潰的趙茉對他的夢境深表嫉妒,聽到最後卻眼睛一亮。
她受到啟發:“那四個男的,過敏症、強迫症、潔癖、不喜歡潮濕,一直是女方在做家務,在勤勤懇懇地照顧他們。但如果他們願意改,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劇的發生?”
“你是說,我應該吃花生、不理會強迫症、不在意乾淨和潮濕程度?”葉樹岩思索道,“有道理……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試試。這些都隻是很小的生活習慣,比小汐他們想開燈看鬼安全多了。”
“一會兒你跟他們商量一下!”趙茉興衝衝,覺得大家離最終答案已經很近了。
殊不知,肖冷和葉汐此時已經並肩趴在二樓床上畫了半個小時的思維導圖。
葉樹岩和趙茉提出的方案也是他們最先想到的一個可能,因為在目前的夢裡,“可以改”似乎是唯一一個具體的解決方案。在兩性關係中如果大家願意為了對方做出改變,也的確能解決很多問題。
不過……
肖冷沉思道:“我本來也沒有這些怪癖,叔叔應該也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