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離仙君時不時便往房間看,一顆心如油煎火燒,盼著阿映能再出來讓他瞧瞧,以解相思之苦。
“既然這孩子是從泥俑中而來,她可曾有名字?叫阿阮怎……”
“她叫阿映。”了了像是沒聽見太離說話,直接將其打斷並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分彆數百年,一朝重逢,太離仙君怎麼舍得離開?甲子之身完好,阿阮怎地會擁有肉|身?了了在這其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他有許多地方想不明白,然而此刻相見的喜悅超越一切,了了看著太離仙君這副久彆重逢的欣喜神情,心裡浮現起阿映如今又白又胖話都說不全乎的模樣,一個活了幾千歲的老男人,竟對著五六歲的小女孩露出這種表情。
哪怕那是他命中注定的愛人,是他虧欠的妻子,如今阿映以冰雪之身重生,便與過去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師尊從前與阿映見過?”
了了的問話令太離仙君自意亂情迷中清醒,他自然是不能承認的,泥俑在魔王宿錦手中,倘若了了得知泥俑中的靈魂與自己有關,難免胡思亂想。現在太離迫切想要確認妻子阿阮的身體究竟是否真實,是否真的不再需要甲子之身。
可阿映躲進了屋子裡不肯出來,太離仙君再急切也無法強迫,最終隻能無功而返。
他一走,悄悄躲在屋子裡從門縫往外看的阿映便衝到了了身邊,抱著她的腿瑟瑟發抖。
“你怕什麼?”
小女孩哭唧唧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怕。”
她明明沒有見過那位叔叔,但是當對方出現在麵前時,阿映恨不得立刻藏起來永遠不要現身。
了了說:“那你以後可能要經常見到他了。”
小女孩嚇得胖臉蛋刷白,了了告訴她:“以後你見到剛才那個人,記得叫他師爺爺,他比你大了好幾千歲。”
話雖如此,阿映還是緊靠了了不肯離開她半步,對此了了並不意外,阿映若是對太離感到親近她才要不高興,那樣的話,她就把阿映再塞回泥俑裡,她不要這樣沒用的人留在身邊。
阿映作為小冰人重生,不像真儀保有記憶,行為邏輯與思維模式就隻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在她身上絕對找不到一點屬於成年女性的特征,可想而知對她癡迷思念的太離仙君是個什麼東西。
真儀尋回本性後,雜念隨之徹底消失,對太離仙君的愛意也煙消雲散,阿映雖是情敵,可說實話,阿映從未害過她,她們倆一樣,都沒有過自主選擇的機會。阿映被迫奪舍重生,真儀被迫獻出甲子之身,就算重生後的阿映跟隨太離飛升成仙,那麼她還是凡人時,被太離殺死的恐懼與怨恨,難道也能一筆勾銷?
留在那樣的愛人身邊,真的能夠得到幸福嗎?
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人能夠回答,但真儀認為,這一次要給阿映自己做選擇。
見識過了了大發雌威,真儀知道,想要得到話語權,就必須有足夠的實力,不然弱者的聲音不會被人聽見。如果她不想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就必須潛心修煉,沒有任何事比修煉更重要。
除了師姐。
夏月不肯拜淩波為師,蓋因她心中始終對匡明還有幾分期盼留戀,門規不許外人長住,全靠淩波的山頭沒什麼人,又做了假樣子裝作已把夏月母女送走,這才能讓夏月安心留下休養身體。
可夏月的冥頑不靈讓淩波很苦惱,好話賴話都說了,對方死活不肯聽,還很有骨氣地要把小嬰兒一起帶走,自己撫養女兒長大。
淩波歎了口氣,她繼續試圖說服夏月:“你知不知道,留在無上宗意味著什麼?哪怕不為你自己,隻為了孩子,把她留下來,日後說不定也能踏入修仙一途,從此脫離生老病死。”
夏月堅定搖頭:“她的父親是匡明,倘若她父親不要她,那麼她便不配留在這裡。做個凡人,也沒什麼不好。”
真儀攥著拳頭,真想撬開夏月腦袋看看裡頭裝了些什麼,她總算是明白自己被師尊迷得神魂顛倒時,屢屢臭罵自己的師姐當時是何種心情。
她憋著一口氣,答應了師姐不再口沒遮攔,但夏月要是再繼續說不明白……她就要失信於師姐了!
淩波也是百般為難,一念之差留下夏月,原想幫她一把,可淩波沒想到夏月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死心眼,怎麼說都不行。這種烈性跟骨氣,淩波也不知是該誇呢,還是該罵。
見話嘮的師姐都被夏月折磨的頹唐下來,真儀忍不住說:“你口口聲聲要獨自養大女兒,又說什麼有骨氣,我且問你,你問過你女兒願不願意嗎?”
“等她長大成人,像你一樣被男人騙身偏心挺著大肚子艱難度日時,得知自己曾經有機會成為修士,你說她會不會恨你?”
“我女兒不會被男人騙!”
真儀的話刺痛了夏月的心,可真儀卻說:“有你這樣的母親,你的女兒也必定不得善終。”
這話委實殘忍,淩波連忙製止,真儀卻心一橫,說都說了,大不了待會兒被師姐打屁股,那她非要一次說個夠!
“我又沒說錯!你這種母親,隻會教出和你一樣的女兒,一生不想著自己活,隻盼能有個好男人依靠,離了男人就要死要活,除了教女兒忍讓什麼都不會,不得善終都是好的!”
真儀也不知自己是在指責夏月,還是借此指責自己的娘,忍一忍吧,忍一忍,過去了就好了。
忍是忍了,過去也過去了,可靈魂從此留下屈辱與懦弱的烙印,再無法解脫。
“你要走,你自己走!把這孩子留下,我跟師姐來養,我們絕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你,第二個我!”
真儀對夏月非常不滿,她不懂要怎樣做才能讓這個女人明白,命隻有一次,不好好珍惜就會失去,以德報怨也隻會換來敵人的變本加厲。所謂的骨氣與貞節,究竟有哪裡好,令她這樣奮不顧身也要遵循?
為了不值得的人獻上生命,是世上最愚蠢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