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一樣,人是鮮活的,像師姐那樣喜怒哀樂形於色,像辛翎那樣燦爛後歸於沉寂,再自沉寂中重新迸發光彩,隻有活著才能得到與失去。
“師尊至少還有愛情可以失去,而你的妻子命都沒有,談何愛情?”
美男子訴說深情本應令人心軟愛憐,換作從前的真儀,怕是早已感動的一塌糊塗,甚至會因太離對亡妻的念念不忘愛上他,可了了隻覺得他這些話沒一句能聽,因為她隻聽見他在重複失去妻子有多麼痛苦,卻對妻子為自己親手所殺輕輕帶過。
先是被殺,又是被製成泥俑數百年,換作了了,大概隻想將對方挫骨揚灰。
太離仙君似是被戳中痛處,他生得俊美,再加上生性淡泊,蹙眉悲傷便顯得尤為動人,甚至流露出幾分柔弱,從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也沒人會把這層名為深情的遮羞布撕下,他試圖為自己辯解,證明他的愛並非空穴來風:“所以我才想要她回到我身邊,這一次,我……”
話音未落,身體已結滿冰霜,兩條張牙舞爪的冰龍憑空現身,虎視眈眈,寒氣逼人。
了了拎起阿映,小丫頭瞪著圓圓的眼,也不掙紮,她告訴太離:“是你死,還是她死,你選一個。”
太離瞳孔驟縮,“你怎能——”
“現在你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是要妻子活命自己去死,還是繼續成就仙緣。”
太離立刻道:“我要她活。”
了了點了下頭,太離隻覺一陣劇痛,低頭瞧去,竟是被了了以冰劍刺穿了靈府!不僅如此,他的修為正流水般迅速散去,太離甚至能夠聽見每一根血管的倒退,每一條毛發的衰老。
生命不斷逝去,他的臉上終於顯現出驚恐之色,了了歪頭問他:“你以為我是同你開玩笑?”
不,她可不是開玩笑。
被了了拎在另一隻手的阿映抬起兩隻小胖爪捂住眼睛,再從指縫偷覷,她這天真清澈而又懵懂的眼睛,沒有一絲絲對太離的憐憫,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
就算太離在兩人的性命之間選擇犧牲自己,阿映也感受不到他的情意,難道他要指望一個小孩子理解自己的愛意?
但破碎的靈台、失去的修為是真實的,如果為這樣的愛人而死,他在這世間什麼都不會留下。
“不……不……停下,快停下——”
太離以為自己在嘶吼,實際上卻聲如蚊蚋,了了在他認輸的瞬間停手,兩條冰龍也隨即消失,她什麼都沒說,卻比直言辱罵還叫太離感覺羞恥。
之所以毫不猶豫選擇讓阿映活,是他賭了了不會如此不講理,也不會下此毒手,頂多是為了考驗他是否誠心,然而了了是認真的。
已經活了數千年的修士,離成仙僅差臨門一腳,誰舍得去換一個凡人性命?哪怕從前夫妻恩愛相約白首,如今阿映也已將他忘得乾乾淨淨,這樣的犧牲毫無意義!
俊美的麵容爬上淡淡皺紋,青絲白發不過眨眼之間,太離便從豐神俊朗的仙君成了老者。靈台雖沒有完全被毀,卻也令他元氣大傷,修為少說倒退千年,他那被愛情衝昏的頭腦似乎清醒過來,如果要把妻子要回身邊的代價是這樣,那麼太離已經開始後悔了。
阿映從太離變老後就盯著他猛看,不複之前畏懼,而後忽地響亮叫了一聲:“師爺爺!”
白頭發白胡子的才能叫爺爺,先前太離瞧著比了了都大不了多少,現在這副模樣才符合他的年紀。
師……爺爺?
太離如遭雷擊,阿映雖隻叫了一聲,可他腦海裡這三個字卻在瘋狂盤旋,師爺爺師爺爺師爺爺……他的妻子,管他叫爺爺!
“師尊可以走了。”
了了把阿映放到地上,很是隨意地對太離說:“以後也不必再來。”
阿映仰著小腦袋,視線在了了跟太離之間來回轉動,太離似是不甘心,他問了了:“我虛假偽善,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
她是什麼性子,宗門內無人不知,掌門真人更是請他以師尊的身份將了了約束,太離不懂,了了怎麼有資格指責他?他們倆誰能算得上清清白白的聖人?
了了回答道:“我與你的不同,便是我傷人時,從不說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