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便是隴北可汗正妻,大可敦二可敦的叫法是為了區分她們,兩人平起平坐,誰都不比誰低一頭。
大可敦知道這些豐國女人心眼兒多,乾脆往後退了兩步,等了了醒來。
“好像是大可敦來拜訪你。”
小雪人中的六公主對了了說,“大可敦很嚇人,你和她說話要小心點,她總覺得我們豐國女人心機深沉,而且特彆擅長裝嬌弱。”
了了沒說話,她先是出聲表示自己醒了,侍女們連忙詢問是否讓大可敦進入營帳,沒等了了回話,大可敦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滿臉堆笑:“公主醒啦?昨兒晚上睡得如何,可有水土不服?若是有哪裡不舒服,千萬立刻告知,我們隴北巫醫厲害得緊,保管藥到病除!”
她真情實感,倒也不算敷衍,畢竟在大可敦印象中,豐國女人就是如此弱不禁風,草原上的寒風卷起一層黃沙,都能把豐國女人嚇得捂著心口昏過去。
不過她瞧著這位豐國公主,雖不如隴北女人強壯,卻也不瘦弱,年紀這麼小,大約還能長個子。
大可敦口沫橫飛說了半天,發現了了一直沒搭理自己,饒她是極為善談之人,此時也不免尷尬,於是轉移話題,令手下人將自己的禮物送進來,沒一會兒便將桌麵堆滿,又往床上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千萬不能輕信!”
六公主焦急地叮囑著。
了了對什麼白虎皮子,狐皮披風之類的感覺一般,大可敦送的鐲子項鏈之流,更是挑不起興趣,反倒是被隨意放在桌上的奶果,讓她伸手拿了一顆,放在嘴裡咬下去,眼睛不由愉悅地眯起。
奶果是隴北沙漠地區特產的一種野果,生長在沙漠深處,滋味像是添了蜂蜜後煮沸的羊奶,但隴北人喝羊奶長大,對這種果子根本不感興趣,會摘來也是因為它生得好看,圓溜溜白皙皙的很是喜人。
“公主喜歡奶果子嗎?”大可敦笑起來,“若是喜歡,我叫塔木洪再帶人給你去摘,這奶果子生命力頑強,哪怕是在冬天的沙漠也能生存,但凡是有奶果子的地方,所離不遠,必有水源。”
她發現了了開始認真聽自己講話,心裡大喜,眉飛色舞:“我兒塔木洪,公主有印象麼?就是接你來隴北的那個,哦對了,我讓他把胡子給剃了,公主也不喜歡有胡子的男人吧?聽說中原男人就不留絡腮胡,你說大汗他們怎麼就對胡子如此情有獨鐘?”
哪怕了了一語不發,大可敦也能自顧自說上半個時辰還不帶重複,她完全不在意了了反應冷淡,還盛情邀請了了去打獵,“聽說你們豐國女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咱們隴北可沒這規矩!現在天越來越冷,狼群沒了食物,常常鋌而走險靠近蘇克津城,城外有不少牧民,因此大汗便派了專人前去清繳狼群,公主要是有興趣,可以叫塔木洪帶你同去,橫豎這天寒地凍的他也無事可做。”
隴北沒有女男之防的說法,大可敦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了了也好奇隴北,於是點了點頭。
剃了胡子的塔木洪顯得有幾分扭捏,他早上醒來想梳胡子時發現下巴光溜溜的還很不習慣,隴北的鏡子又是那種照不清楚的銅鏡,就這已經是好東西了,高價買的。
了了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去,片刻後,竟又退了回來,塔木洪從她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了“疑惑”的情緒,於是出聲解釋:“公主,我是塔木洪。”
了了想了想記憶中塔木洪的臉,再看看眼前這張色線分明上麵黑下麵白的臉,完全對不上號。
大可敦身材健壯笑容爽朗,塔木洪長得比較像她,比不上孟玉堂那種芝蘭玉樹的美男子,是一種粗獷豪邁的英俊,隻是常年不刮胡子,下半張臉挺白,上半張臉卻黢黑。
乾淨多了,了了想。
塔木洪牽來了馬,了了抓住韁繩飛身上馬,身姿敏捷輕盈,看在大可敦眼裡,更是喜出望外,這豐國公主果然身子骨強壯!強壯好啊,強壯才能在隴北活得久呢!
侍女們也有些羨慕,了了甩起馬鞭,雙腿一夾馬腹,駿馬立時便知她意,恣意馳騁於草原之上!
冬季草葉枯黃,放眼望去一片草接天天接地,一派荒蕪淒涼,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悲壯,陽光如金子灑在草原與黃沙之上,蘇克津城便坐落於這神奇的兩種地勢中間。
夜晚清繳狼群較為危險,所以要白日裡尋找狼群巢穴,以免它們餓極了晚上襲擊附近牧民與牛羊。
了了不喜歡皇宮。
即便宮殿很氣派很寬敞,她依舊不喜歡,她更喜歡隴北,這裡連呼吸的空氣都彌漫著自由的氣息,她不知道自己作為“人”活著,應該追求什麼,但她認為無論她為什麼存在,都不能缺少自由。
就要這種快意縱馬,天大地大不如我的自在!
塔木洪全程拚儘全力,才沒有被了了落下,他驅馬走到了了身邊,與她並駕齊驅,勸道:“公主,不能再往前了,寒冬季節,草原腹部十分危險,許多地方都有大地洞,一旦陷入,無論人馬都難生還。”
了了朝他伸手,塔木洪一愣,隨即瞧見不遠處竟有一頭狼!
他取過自己的弓箭遞過去,正要提醒公主這弓箭足有數十斤重,常人連弓都拉不開,了了已張弓搭箭,一支利箭疾馳而出,正中野狼腦門!
野狼應聲而倒,了了掂了掂手中弓箭,看向塔木洪。
塔木洪非常識時務:“公主請。”
於是這名匠所打造的弓箭便換了個主人,了了享受的是追逐獵物的快感,她在這樣的過程中逐漸體會到了弘闊可汗對自己的“喜歡”,與她看見熊與狼差不離。
塔木洪悄悄看向身邊的了了,她全程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卻一舉一動都令他魂牽夢縈,尤其是在阿媽說,等他成為大汗,便繼續娶她做可敦之後。
他自會走路說話,便在軍中長大,甚少與女郎相處,也不知這是否便是心動,但他喜歡強大的女人,就像阿媽那樣強勢有主見,他隻要按照她說的去做就好。
“你的臉很不錯。”
傍晚時分回到蘇克津城時,了了終於紆尊降貴主動向塔木洪說了一句話,隨後便不再注意塔木洪,驅馬進城。
塔木洪下意識摸向麵容,心跳加速,連脖子上一直隱隱作痛的印記,此刻似乎都成了某種不能言說的甜蜜。
原本他對於自己剃乾淨了胡子一事感到難為情,尤其是麵對其他隴北勇士,甚至不知該作何解釋,現在塔木洪自己也覺得挺不錯,因此在被弘闊可汗召見,並吩咐他督促軍中勇士剃須剪發時,塔木洪不僅不為難,甚至一口答應!
同樣剃了胡子的弘闊可汗狐疑地看著長子,不明白他在興奮什麼,男人沒了胡子,與不穿褲子有什麼區彆?
隻是他比塔木洪還要再可憐些,因為沒了頭發可以戴帽子,沒了眉毛怎麼辦?帽子又蓋不住。
同時,弘闊可汗有幾分動容,望著剃了胡子後神態坦然的長子,他感覺自己心中的天平在往長子這邊傾斜,塔木洪不愧是令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竟願意為了父親,將和生命一樣重要的胡子剃掉!
塔木洪莫名其妙感到阿爸的眼神變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慈愛、溫柔,不過他並沒有受寵若驚,而是略覺驚悚,連忙行禮退出,隨後便被一圈隴北勇士圍了起來,大家都在好奇大王子的胡子怎麼沒了。
隴北上下級之間也不像豐國那樣壁壘分明,隻要足夠強,其他人就服氣。
“大王子,你的胡子呢?”
“是啊大王子,沒了胡子,怎麼像個男人!”
“隻有女人才不長胡子!大王子居然把胡子給剃了,難道是到了年紀,想女人了?!”
“要我說!豐國女人最漂亮!腰細屁股大,說話還輕聲細語,不像我阿媽,一言不合就拽我耳朵!”
“放屁!當然是我們隴北女人更健壯!女人就是要身材魁梧才好看!”
幾個人原本還在討論塔木洪的胡子,忽地話題一轉開始討論女人,塔木洪順著他們的話想起了了,心想,公主那樣的便極好。
等他人討論的意猶未儘,才想起來質問塔木洪,怎麼把胡子給剃了。
塔木洪正要說話,便聽一聲輕笑,“我說是誰呢,剛才離得遠還不敢認,臉蛋這麼白,還以為是豐國皇宮那些個小白臉太監呢!大哥,你的胡子哪裡去啦?難道真如這幾位勇士所說,想女人想得厲害,所以把胡子刮了,自己當女人?”
塔木洪冷著臉看去:“努爾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