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肩頭有一個小小的雪人,看著還怪可愛的,海月花多看了兩眼,順口一問:“什麼時候下的雪?”
阿麗疑惑:“昨兒晚上沒下雪啊。”
那這雪人是哪裡來的?
遇到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了了就不說話,海月花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眉飛色舞向了了講述昨晚她跟阿麗是如何尋找到的泉眼,那曾經讓她魂牽夢縈,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天神之泉,居然真的存在!
“這樣冷的天,到處都結了冰,那處泉眼卻是熱的!手伸進去暖和極了!”
海月花滔滔不絕,她忘了丈夫跟兒子,滿腦子都是那極美的神之溫泉,“等下次有機會,我帶你一起——不,不用有機會,就今天,就現在!隻要你想去,什麼時候都可以!”
等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想做什麼現在就去做!
天神之泉勾不起了了的興趣,此時她已隨同海月花跟阿麗到達營帳口,一進去,就看見了怒氣衝衝的弘闊可汗。
海月花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弘闊可汗正要尋她麻煩,一聲斥責沒來得及出口,就與了了對上。
他像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海月花雖不明白發生何事,卻先認錯:“大汗恕罪,昨天晚上我心血來潮想要騎馬出行,這才帶著侍女阿麗擅離王宮,還請大汗寬恕。”
弘闊可汗一點都不想寬恕,他想指責大可敦很久了!這個平日最體貼、最會看他眼色的女人,怎地如今這樣不懂事?豐國公主來隴北一月有餘,她非但不想著幫他壓製,反倒跟豐國公主走得近!她想乾什麼,她想造反不成?他還沒死,塔木洪也還不能夠獨當一麵!
了了就在麵前,弘闊可汗連個屁都不敢放,最後隻能表情扭曲地說:“……我隻是記掛你,所以來看看。”
話說完,海月花卻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感動,甚至還有點尷尬。
海月花想,真的記掛她,怎麼也不該是這副模樣。
能記掛她的時候多了去了,迄今她都沒有忘記,生下塔木洪後,弘闊可汗的第一句話,是問孩子的性彆。
弘闊可汗在這裡待不下去,有火沒處發,可就這樣走了,他臉上又掛不住,費半天勁兒,哼哧哼哧跟海月花說:“很快就是隴北年,年宴你打點得如何了?到時我要宴請所有的勇士,此事定要上心,不可糊弄。”
“大汗放心,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得到這個回答,弘闊可汗總算覺得自己顏麵添了幾分光彩,未免在大可敦麵前露怯,他還得表現一下,否則讓大可敦看出來,自己怕豐國公主,那不是前功儘棄?
於是他佯作大方,從了了身邊走過要離開時,“隨意”道:“你也彆到處亂跑,待在營帳裡好好休息。”
了了心想,他在說什麼?
“宴會,我要參加。”
這話一說,弘闊可汗立馬有點惱,他無法表現出來,隻能寄希望於最最知他心,一個眼神便能讀懂他想什麼的大可敦,盼著大可敦說點斥責了了,讓了了安分守己的話。年宴是隴北男人的狂歡,一個女人跟著瞎摻和什麼?
誰知海月花非但不想阻止,甚至還想跟了了一起參加,她想,憑什麼隻有男人能參加,女人就不能?隴北勇士保家護國,可要是沒有隴北女人,他們憑什麼建功立業?
弘闊可汗等半天沒等到海月花開口,他總不能這樣答應了了,於是搪塞道:“到時再說吧,我還有要事在身。”
剛要走,卻被了了攔住,她冷淡地說:“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弘闊可汗在她手中吃過虧,知道不能這樣死犟,但讓他當著海月花跟阿麗的麵屈服,實在為難,海月花又遲遲不圓場,要是可以,他真想拔腿就走!
“知道了。”
最後,弘闊可汗隻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如蚊蚋,離得遠點的阿麗甚至沒聽清。
了了沒有過多糾纏,弘闊可汗這一走,海月花問:“我怎麼感覺,大汗有點怕你?”
了了反問:“你不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你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小雪人裡的六公主坐著發呆,她剛才把弘闊可汗的全部神態動作都看在眼裡,在她記憶中,弘闊可汗是高大強壯無堅不摧的男人,他像山陵,也像暴風,哪怕是哥哥也怕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軟弱的時候?
可剛才他跟了了說話,甚至不敢看了了,他的語氣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顛覆了六公主的記憶,是這樣嗎?看似鐵骨錚錚,天塌下來都不會跪地的男人,其實這樣強悍隻是因為天沒有真的塌下來?當他麵對比他自己更可怕的敵人時,他、他表現的,就是那麼的、那麼的……
六公主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回去的路上,她碎碎念:“其實你剛才不用那麼說的,隴北女人跟豐國女人不一樣,她們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已經很久沒理她的了了冷不丁問:“地位高,是指可以上桌吃飯?”
六公主:……
了了沒有看出隴北女人地位哪裡高,能出門就算高,還是丈夫不納妾就算高?如果那樣的話,任何一個男人地位都比女人高,這麼“高”的地位,還是他們自己留著吧。
“年宴我沒參加過,但我知道,都是男人聚集的地方,一點都不好玩,你要去乾什麼呢?”
了了沒回答,六公主想不明白,嘴裡不停嘟噥。
時間轉瞬即過,很快便到了年宴之時,在營帳裡捂了好久的塔木洪再度現身,事實證明海月花說得沒錯,捂一捂好處多,現在他上半臉跟下半臉的色差減小不少,天色稍黑一下便完全看不出來,塔木洪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半天,心情很是愉悅,還特意來找海月花,希望她能給自己一點建議。
誰知半路遇到努爾提,兄弟倆又是一頓唇槍舌劍,塔木洪諷刺道:“看樣子,二可敦的教育並沒有讓你的修養上升哪怕一點點。”
努爾提正打算出聲嘲諷,聽了這話一頭霧水:“什麼?這跟我阿媽有什麼關係?”
塔木洪見他這反應不大對,拉和公主若真的批評了努爾提,努爾提再見自己應該氣個半死,不該是這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努爾提冷笑兩聲:“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居然想當小白臉了,既然這樣,何必在營帳裡窩著呢?直接去當豐國男人不就好了,隴北瞧不起你這種懦夫!”
塔木洪立刻道:“誰是懦夫?我看連個胡子都不敢剃的你才是!人人都不要胡子,單單你留著,你以為自己很好看?”
“男人要好看做什麼?!”
“你分明就是不好看,才瞧不起好看!”
一言不合,兩人險些掐起來,幸而邊上有人給拉開了,最後雙方都十分不滿,悻悻然朝對方狠瞪一眼,然後鄙夷地啐了一口,轉身離去。
塔木洪很快找到母親,海月花聽他問努爾提的事,一拍腦門:“這幾天忙得很,我給忘了!”
塔木洪歎了口氣:“阿媽,你要是再不管管,下回努爾提就能跟我直接動手了。”
海月花白他一眼:“你也真是的,好歹是個哥哥,讓他一下怎麼了?這種小事自己不能解決,二十歲的人了,遇到事兒就知道找阿媽,我把你生下來已經很對得起你了,你還要我給你當牛做馬,我欠你的不成?我還等著你還我的生養之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