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朵雪花(十四)(2 / 2)

了了 哀藍 10219 字 9個月前

高山河流,雕梁畫棟,煙雨樓閣富麗堂皇——那是豐國。

自己這悲慘無助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她能像哥哥那樣讀書辦差,如果她能看見巍峨的高山、洶湧的河流,能沐浴自由的風雨與黃沙,她就不會甘於現狀,不會將母親與哥哥視為人生的全部。也許她能繼承皇位榮登大寶,這天下興許也能是她的。

那樣就沒有和親可言,她不會成為弘闊可汗的三名妻子之一,不會夾在哥哥與丈夫之間左右為難,更不會客死異鄉——了了說得對,她曾有無數次機會改變現狀,可她總在自怨自艾,等待母妃後悔,等待哥哥拯救,等待丈夫寵愛,等待虧欠自己的這些人良心發現。

真是愚蠢極了。

當清卓意識到這一點後,一直以來蠶食著靈魂的束縛頓時化為雲煙,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地中,她像是再次被孕育,天生地養,無拘無束。

了了似有所覺,在她的目光中,小小的雪人逐漸凝聚成型,弘闊可汗作為祭品被斬殺的同一時間,清卓也就此重生。

拉合驚訝地發現祭台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個陌生小女孩,了了隨手將小清卓拎起來:“在我回豐國之前,讓她跟著你吧。”

以冰雪之軀複活後隻能從小孩子重新生長,清卓聽了了要將自己交給拉合,破天荒的沒有反對,而是乖乖走到拉合身邊,這一幕被海月花看在眼中,問:“你怎麼不把她交給我?”

拉合說:“看你對圖娜跟木拉拉的方式,誰敢保證再給你個孩子,你會把她教成什麼模樣?”

海月花氣到跺腳還無法反駁,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時,兩個女兒已經長大不再需要她,無論她怎樣彌補,過去的忽略與不公都是事實,拉合完全有資格譴責她。

隴北天翻地覆,這消息瞞不過豐國皇帝,一個月後了了收到第一封來自豐國的信件,寫信人是德妃,她在信中訴說著自己的思念之意,拳拳愛女之心躍然紙上,信到結尾口風一轉,小心翼翼試探詢問隴北如今情況如何,是否有需要幫忙之處。

了了將信紙放至燭火上點燃,秋霞問:“公主可要回信?我已為您備好筆墨。”

了了搖頭,“不必理會。”

從前清卓在隴北時,每月都會寫一封信回豐國,德妃可是從來不回,隻有逢年過節的大日子才會象征性回上那麼一兩封,這些信被清卓如珍似寶的收藏著,想念故土時才舍得取出看一看,即便上麵隻有寥寥幾句場麵話,連關懷都那麼不走心。

果然,當了了不回信,豐國的信件反倒如雪花般接連不止,一開始德妃還能掩飾,到了後來已原形畢露,直接要求了了幫助成奕,太子勢大,成奕愈發匹敵不能,他們終究是一母所出的兄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難道了了能不管?

德妃的每一封信清卓都看了,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欣喜若狂,覺得母妃把自己放在心上,可複生之後再看內心卻生不出半分波瀾,一字一句儘透虛假偽善,隻有利用無法掩飾。

最新一封信上,德妃如泣如訴講述了自己當年十月懷胎是如何痛苦折磨,又是遭了多大罪才將女兒生下,字字懇切叫人動容,清卓默默地看完後,把信還給了了,說:“……這是三皇子代筆,德妃不會這樣跟我說話。”

與皇帝跟成奕不同,德妃認為自己把女兒生下,那麼女兒理所當然要聽自己的話,會這樣細致賣慘講述自己難處來博取同情的隻有成奕,類似的信件在從前清卓也收過,那就是成奕請她盜取隴北金印之時。

此時的豐國皇宮,依舊沒有等到回信的皇帝正在大發雷霆,他氣喘籲籲地指著德妃的鼻子:“朕讓你聯絡小六,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為何三個月過去,她還是音訊全無?是不是你陽奉陰違?!”

德妃惶恐不已:“聖上明鑒,妾怎敢妄自托大?想來是小六身不由己,非是她不想回……”

“一派胡言!”

皇帝憤怒地拍了一掌桌子,茶盞跳動,裡頭茶水濺滿桌麵:“如今隴北以她為主,連弘闊可汗都死在她手上,她身不由己?朕看她天生反骨,早有不臣之心!”

數月前,遠在隴北的探子遞回消息,說是天降異象,前去和親的六公主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在祭祀大典上殺死弘闊可汗,被隴北人奉為新主,皇帝得知後大喜過望!

這些年隴北始終是豐國最大的威脅,倘若能將隴北並入版圖,他定然能成為古往今來第一位一統天下的君王!

誰知送去的信件通通石沉大海,派去的使者也是有去無回,到了這個時候,皇帝再傻也不信女兒能有什麼苦衷!

“說!”

他厲聲嗬斥德妃,“你們是不是早就有所預謀,故意攪亂小四和親,由小六替代?好哇,朕竟不知,你竟有這般狼子野心!”

德妃此刻恨毒了無情無義的女兒,哭著向皇帝求情,恨不得自儘以證清白,皇帝冷笑道:“彆以為她正如今是隴北之主,便能抵擋我豐國千軍萬馬!隴北嚴寒至今未停,隻有女人能夠拋頭露麵,一群子婦人能掀起什麼風浪?她既然不知好歹,休怪朕不念父女之情!”

言罷拂袖而去,徒留德妃哭得肝腸寸斷,將那膽大包天沒有良心的女兒罵了又罵。

皇帝說到做到,豐國早已春暖花開,他怕的是驍勇善戰的隴北男人,不是女人!女人難道還能組成軍隊?就算有軍隊,又拿什麼同豐國大軍抗衡?眼下正是拿下隴北的大好時機,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哪怕弘闊可汗再世也無力回天。

想到這裡,皇帝迅速召見數位重臣,並親自修書一封傳往邊疆,交付大將軍孟拓,令他帶兵主動出擊,此時的隴北是一頭斷了腿的獅子,不趁此機會將其拿下,難道要等它修生養息,再來吃人?

孟拓亦有此意,與皇帝可謂是一拍即合,玉堂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這一切皆是拜六公主所賜,這份仇怎能不報?!

不過在出兵之前,他給了了寫了一封信,俗話說先禮後兵,倘若公主再不給出反應,那也休怪他無情,隴北人在豐國邊境大肆燒殺搶掠,待殺至蘇克津城,他可難保自己手下的將士會做出什麼事,萬一在這危險之時,不小心“誤傷”公主,這可怪不得旁人。

在這之前,孟拓已命人向隴北送出數十封信,派出去十幾次使者,可惜皆是有去無回,就在他以為這一次也不會得到回應時,守營的軍士卻踉踉蹌蹌掀開營帳撲倒在地,未等孟拓詢問,就慌張稟報:“大將軍!使者、使者回來了!”

“快讓他進來!”

孟拓一聽,連忙放下手中羊皮地圖,隴北易守難攻,草原腹部有無數空洞與沼澤,一旦陷入極為危險,很可能人馬俱亡,所以他派出數隊斥候進入隴北草原想要摸清地形,可這些斥候與先前的信件一樣,通通音訊全無。

軍士磕磕巴巴地說:“進、進不來!”

孟拓頓時聽不懂了,什麼叫進不來?“有腿有腳的,怎麼進不來!難道還要我出去迎接?”

那軍士被孟拓的怒氣嚇到,撲通一聲跪倒,帶著哭腔喊道:“是有腿有腳,卻是沒了腦袋!”

什麼?!

孟拓大驚,趕忙走出營帳,卻見不遠處一條馬隊,每匹馬上都有一名使者打扮的人,他們身上被冰雪凍結,腦袋則由雙手捧在胸口,因天氣寒冷,眉目竟還栩栩如生,死前恐懼猶在,令人不寒而栗。

孟拓大怒:“好歹毒的女子!竟下此毒手!”

軍中一時群情激憤,見正值士氣最足之時,孟拓擂鼓聚將,向隴北進軍!

塔木洪終日待在營帳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也並非耳聾目盲,他很快察覺到王宮中的變化,可惜他無法走出營帳,極寒之氣依舊籠罩於隴北上空,這一點是孟拓沒有想到的。

他隻知道隴北天降異象,男人們變得不能出家門,於是想要趁此機會將隴北拿下,他忘了他手下的將士也是男人,一旦步入隴北境內,亦不能幸免。

初時不覺,一路順遂,隴北境內竟無人看守,這使得孟拓愈發自信,認為隻剩下女人能夠出戰的隴北毫無抵抗餘地,自己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其拿下。

偶爾會有幾個騎馬的女人在遠處一閃而過,一看見豐國軍隊便打馬逃走,孟拓見狀,更是誌得意滿。

隴北人可怕,是因為隴北男人一旦打起仗來便不怕死,寧可自己喪命也要拖著敵人同歸於儘,而女人?自古以來,哪有女人上戰場的先例?

弘闊可汗在時,孟拓領兵打仗無比小心謹慎,再大的優勢也首要考慮是否會是圈套,但當他的敵人變成女人,他的小心謹慎運籌帷幄儘數化為輕視,他不認為一個被養在深宮的小公主能有什麼本事,即便她曾經當著他的麵展現出武力。

從未上過戰場的女人,怎麼能比得上訓練有素的豐國將士?

孟拓為他的自大付出了足夠慘痛的代價,那些時不時出現的女人根本就是誘餌,當孟拓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統治著隴北的極寒之氣已勢不可擋,緊攥著韁繩的雙手瞬間失了力氣,他終於明白為何安插在隴北的探子在遞出最後一封有關公主的信後便失去消息,難道說隴北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

這怎麼可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