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三朵雪花(十二)(1 / 2)

了了 哀藍 11271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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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被賣為奴受儘屈辱, 崔折霄也從未感受過如此可怕的疼痛!眼睛鼻子嘴巴像是一條沾滿了水的布巾,此刻正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絞扭,臉上的骨骼也因此發出奇怪的聲響, 當一切恢複平靜,他哆嗦著用手摸臉, 卻隻摸到一片寒冷。

眼睛鼻子嘴巴, 依舊擁有原本的功能,隻不過這張臉已不能看了, 他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

了了卻很滿意崔折霄現下這副尊容,她收回手,眼睛裡破天荒流露出些許愉悅, 她感覺到了冰雪之力在恢複,否則不會選在這時動手。

“你、你對我做了, 做了什麼?”

崔折霄開口質問, 上下兩排牙花子直打顫,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被賣為奴時,他曾在寒冬身著單衣被潑了冰水罰跪,那時唇舌被凍得發麻,張嘴說話便是如此。

“去找崔肅,他會告訴你原因。”

說完, 了了轉身離去,徒留崔折霄捂著麵容渾身哆嗦。

他並沒有像了了吩咐的那樣直接去找崔肅, 而是抬手以衣袖蓋住麵容回了東跨院, 進屋第一件事, 便是找來銅鏡, 可銅鏡上映照出的並非原本麵容, 而是一張畸形的、布滿冰霜的臉!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折霄抓住鏡子看來看去,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時間仿佛陷入停止,他就這樣像一座雕塑原地不動,沒有人比他清楚毀容意味著什麼,顏麵有礙者,不得為官,他曾為奴的那家男主人,便有些跛腳,平日裡走路看不大出來,結果殿前麵君時由於站得久了,走起路顯得深一腳淺一腳,明明是二甲進士,最終卻連個官身都沒有。

那僅僅是有點高低腳,而自己的臉徹底毀了!

無論日後崔折霄城府有多麼深沉,又能成就怎樣的霸業,現在他卻隻是個八歲孩童,再能忍,在遭受如此重大的打擊後也會崩潰,隻聽嘩啦一聲!銅鏡落到地上碎成無數片,每一塊破碎的鏡片,都折射出了他那張醜陋的臉。

“不,不,不!”

外頭下人經過,聽見屋子裡稀裡嘩啦的動靜,鄙夷道“真當自己是什麼大少爺呢,天還沒黑,就在屋子裡又摔又砸的,可沒人給你把東西補上!”

這話,屋內的崔折霄聽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握緊拳頭,對命運的憎恨、對身世的厭惡,種種情緒充斥在腦海之中,令他想要大吼大叫來宣泄,可最終他居然忍住了。

他跪在地上,慢慢地將被摔碎的銅鏡一片一片拾起。

崔肅每日歸家,都會先去見妻女一麵,淩見微不見他,他也會在院子裡站上一會兒,然後才回書房。

所以當書房門被敲響時,他下意識以為是妻子,從前妻子便會來書房尋他,給他送一盞熱茶,一碗甜湯,或是單純地想念他,來跟他說說話。

隻是那美好的日子,已一去不複返。

想到這裡,崔肅連忙丟下手中的筆,快步走到門前,將門拉開,一句夫人尚未出口,卻見是崔折霄,孩子低著頭,由於天黑也瞧不清麵孔,崔肅讓身好叫崔折霄進門,“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晚膳可用過了?這幾日在家塾學得如何,有沒有哪裡跟不上的地方?”

他關懷地問了好幾句,崔折霄卻一句也沒有回答,書房燈火搖曳,將崔折霄的身影拉長。

崔肅頓覺古怪“折霄?你——你!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陡然抬起臉的崔折霄將崔肅嚇得腳步踉蹌,險些沒站穩,他用手抓住桌角,錯愕不已,“發生了什麼事?”

自被帶回崔家,崔折霄幾乎沒有跟崔肅說過話,此時他聲音喑啞,一字一句“那你就要問問你的好女兒了,問問她對我做了什麼。”

崔肅想都不想搖頭否認“不可能!了了不會做這種事!”

崔折霄握緊雙拳“難道是我汙蔑她?是她親口所說,要我來問你!”

崔肅還是不肯相信,他去摸崔折霄的臉,剛接觸到崔折霄麵上皮膚,便有一陣刺骨寒意自手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如此冰冷的觸感恐怖至極,要知道這可是夏日!京城裡已出了好幾起硬生生被熱死的案件,怎麼還會有人的臉能這樣冰冷?!

崔肅又想,興許是什麼惡作劇,可他摸來摸去,這張臉的的確確是真的!

隻見崔肅像是失了魂一般趔趄兩步,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此時他心中懼怕不已,小主子出了事,即便是陛下知道小主子的存在,這張臉如今毀成這般,也絕無可能被認回去了!

陛下多年無子,一朝得了個孩子,臉卻是毀了容,這不更是給人把柄,說陛下無德,方遭天譴?

想到這裡,崔肅已是無計可施。

突然,他想起崔折霄剛才說的話,“你說,是了了做的?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證據嗎?”

崔折霄眼見事已至此,這位口口聲聲說會照顧他的親生父親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千金小姐,心中愈發嘲諷,“我沒有證據,你大可以直接問她。”

崔肅拔腿就要往外走,可這會兒天已黑了,若是去找女兒,難免驚動夫人,他不想夫人為此擔心。

可正在此時,書房的門再一次被敲響,這回崔肅已沒有閒心去想象是否是妻子,門一開,卻沒見著人,視線往下,正是女兒了了。

了了跨過門檻,對崔折霄說“你可以走了。”

崔折霄本就不想在這兒待,他厭惡崔家,更厭惡崔家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的親生父親在內。

崔折霄一走,了了親自關上房門,然後走向崔肅的書桌,雙手抬起撐在桌上,輕鬆跳了上去坐下,小小的一個孩子,卻沒來由令崔肅感到恐懼。

他心說自己真是昏了頭,這可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與夫人的掌上明珠,怎麼會令人恐懼?

於是崔肅先開口安撫了了“了了,你彆擔心,阿爹不會讓任何人出去胡說,更不許人敗壞你的名聲。”

了了打斷他的話“可是,他沒有說謊。”

“……什麼?”

“崔折霄說的都是真的,他的臉是我毀的。”

崔肅聽得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他的臉不毀掉,你怎麼會聽我的話呢?”

事已至此,了了不再當乖小孩,而崔肅也終於意識到,女兒似乎並非自己想象中那般天真無邪,他毛骨悚然,後背一層汗已打濕內衫,“了了,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壞人教你說的?”

了了說“崔大人,你我之間,還需說謊麼?崔折霄的真實身份,我已經知道了。”

崔肅心裡頭咯噔一聲,但他麵上卻不曾表現出來,而是矢口否認“我不是跟你,還有你阿娘說過,折霄是我的外室子,他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了了打斷他的話“他是皇帝的兒子。”

崔肅神情一凜,“不可胡言!”

他壓低了聲音對了了說“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問,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阿娘呢?你有沒有跟她說,還是說,是她告訴的你?”

了了說“她知不知道,得看你聽不聽話。”

崔肅發覺女兒根本沒有與自己好好談的意思,她不像是個來找父親撒嬌的小女孩,反倒像一位嗅覺敏銳且足夠冷酷的政客,拿捏到一點把柄,便會竭儘所能從中獲取利益。

崔肅對這樣的人並不陌生,可那些都是朝中大臣,眼前這個卻是他的親生女兒!

“了了,你究竟想做什麼?”

了了見崔肅這樣緊張,輕聲道“很簡單,我想成為崔折霄。”

一時之間,崔肅完全沒弄明白了了的意思,他下意識就想,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一個八歲,一個六歲,了了要怎麼才能成為崔折霄?

“崔折霄麵容已毀,一旦他活著,一旦他的身份泄露,即便皇帝不會認他,但你想一想,皇帝會放過你嗎?他的兒子可是在你手中變成了這樣,皇帝既然不會放過你,那又會放過崔家嗎?”

崔折霄在崔家受儘屈辱不是問題,隻要他能好好活著,越是被欺負、越是被輕視,越是能證明他的確身份卑微。這樣那些暗中盯梢的人才會相信,崔折霄的確沒有什麼特殊身份,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外室子。

也隻有這樣,才能保住崔折霄,所以崔肅做得很好,他表現的像是一位慈父,卻又是一位深情的夫君,夾雜在兩邊左右為難,一方麵不忍心見兒子過得不好,一方麵更舍不得相愛多年的妻子,於是在妻子與兒子之間,他做出了選擇。

崔肅與淩見微夫妻恩愛,京城中人儘皆知,若是他為了外室子放棄妻子,反倒令人感覺納悶,正是這樣若即若離似有若無,才更能取信於人。

有些話,聰明人之間無需講得過於明白,隻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彼此便知道對方想法。

可是,不該是了了!

崔肅仍舊不願意相信女兒會做出這種事,他喃喃著問“我不明白,了了,你是我的女兒,你是我跟你阿娘的掌上明珠,阿爹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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