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三)(2 / 2)

了了 哀藍 10424 字 10個月前

崔肅如今在朝中並不受重用,了了彆說用他,平日連多看他一眼都懶,無論是梁王一黨也好,頑固派也好,她根本不信任群臣,對他們的態度就是能用則用,用不上的通通都是需要處理的廢物。

皇帝在位三十餘年,不知養了多少屍位素餐的碩鼠,他們吃朝廷的喝朝廷的,反過來還要往回拿,放任這樣的人在,就是給朝廷扯後腿,所以最近朝中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個有點秘密的。

曆朝曆代但凡清繳反腐,都會遭到極為恐怖的反撲,許多改革進行到一半都可能會被叫停,本朝是唯一的例外,因為了了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

自己主動辭官再獻上家產,雖說可能會落個一貧如洗的境地,卻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否則就要看他們各自造的孽是大是小,輕則聲譽掃地,重則抄家滅族,像崔肅這種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的人反倒是極少數。

龔白桃原以為崔肅不喜自己,定然會願意寫休書,誰知當她向崔肅提出請求時,崔肅的第一反應是皺眉詢問:“你這是以退為進?我早同你說過,我心中住不進去旁人。”

龔白桃準備好的說辭在崔肅這句話的攻勢下儘數忘了個乾淨,一時間她沒分清崔肅是在開玩笑還是說認真的,與他對視一會後,龔白桃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玩笑!

她點點頭:“我知道大爺心有所屬,因此才自請下堂,否則隻要我在,大爺便永不可能得償所願。”

崔肅有些許的心動,可他想起了了的態度,以及自己在淩見微那裡吃的不知多少次閉門羹,情感上還渴望能一家團圓,理智卻清楚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他不會告訴龔白桃真相,所以淡淡地說:“不必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隻要做好崔家的大奶奶即可。”

龔白桃問:“大爺不願寫這封休書?”

“我再娶時,父親曾叮囑過我,崔家決不許再有第二次和離出現,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

見崔肅態度堅決,龔白桃知道從他這裡討不了好,於是起身道:“大爺這話說得不對,老太爺說不許有第二次和離,可我並非問你要和離書,而是要休書。”

崔肅不想浪費時間跟她耗,開始下逐客令:“我還有旁的事情要做,你若是彆無他事,便先回去吧。”

龔白桃咬了咬唇,她拿崔肅沒有辦法,崔肅不願意寫休書,她就沒本事要到,雖然當了崔家主母,能讓自己手頭寬裕些,也能打點營生多存些錢,可這些好處,是在崔肅、崔家允許之下才有的,一旦她越過那條線,就會立刻成為崔家的罪人。

崔肅不肯寫休書,此事不出鄒媛意料,從馮無昇身上就能看出,一旦一個人從某件事上嘗到了甜頭,他就會死死抓住,不肯鬆手。

對馮無昇來說,甜頭是禮教,那麼對崔肅,甜頭就是名譽,了了顯然刻意隱藏他的功勞,自她成為太子,皇帝隻誇了淩見微,卻對崔肅隻字不提,明眼人立馬就能瞧出來,太子在民間這些年,跟崔肅沒什麼關係。

消息越傳越廣,就成了崔肅跟淩見微和離,是因為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明明是皆大歡喜之事,結果崔肅卻成了吃虧最多的那人,許多人背地裡笑話他目光短淺,竟跟淩見微和離,如今太子上位,一係列雷厲風行的手段令人恐懼,崔肅卻連跟太子多說兩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情況下,甭管是再次和離還是休妻,崔肅都會登上風口浪尖,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完美無瑕的名聲不易得,卻很輕易即可破壞。

鄒媛安慰龔白桃:“沒什麼,你往好處想,至少留在崔家,你爹不敢再對你要這要那。”

龔白桃咬牙說:“我什麼都不會給他,他把阿娘活活氣死,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本朝女子十五歲即可嫁人,二十歲不嫁的也有,但在世人看來那都是老姑娘,龔白桃硬生生在家裡留到二十歲,根本原因並不是什麼為祖母守孝,而是其父惡意為之。

他出身微弱,靠入贅發妻之家成事,龔白桃的母親供他吃供他穿還為他請名師指導,得中進士後,龔白桃的母親怕丈夫是贅婿被人瞧不起,主動解除契約,龔白桃的父親麵上笑嘻嘻,卻隨著升官,愈發將這段經曆當作恥辱。

一朝得勢,便翻臉不認人,寵妾滅妻不說,連親生女兒龔白桃都被他恨在心裡,隻因女兒不隨他姓。

龔白桃的母親染了一場風寒後便臥床不起,隨後病情愈重,龔白桃的父親竟帶著小妾到她麵前尋歡作樂,硬生生把她給氣死了!

龔白桃小時候並非現在這種性格,她娘說她天生犯犟,隻是後來被整治的狠了,才咬著牙齒和血吞,漸漸成了如今溫婉賢惠的模樣。

崔肅的確是她最好的選擇,若是沒抓住,說不定這會兒她還在佛堂罰跪。

說來也好笑,她娘活著的時候,那個男人想方設法的折磨她,娘被氣死了,那個男人反倒怕起鬼來了,竟在家裡設起佛堂。

“我想再去找一次淩見微,求她幫忙。”

鄒媛說:“還是我去吧。”

“不,讓我去。”龔白桃暗暗握拳,“橫豎已經欠了一回人情,大不了再欠上第二回。”

她們所能做到的太少了,被束縛在這樣的一個世界,沒有自由的人就是如此寸步難行。

淩見微也沒想到崔肅的繼夫人竟又來尋自己,上回她過來,淩見微還以為是來給下馬威,畢竟崔肅直到現在還賊心不死想要與她破鏡重圓,無論她說了多少次不可能,對方都聽不進去,真是讓人厭煩。

她跟龔白桃無甚交情,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對方竟是來求自己幫忙,舉手之勞,淩見微本就沒想推拒,隻能說是巧合,若非龔白桃來求助,她也不會從鄒媛身上發現馮家異樣,從而抓住馮無昇的把柄。

馮無昇怕人知曉自己的醜事,竟將鄒媛關在地下密室,對外宣稱她重病不起,除了他自己,沒人有密室的鑰匙,為了防止鄒媛有精力逃走,他甚至每日隻給她吃一餐飯,可謂是謹慎到了極點。

不過……

“你想讓崔肅休了你?”

淩見微很不解,“可你當初嫁他,不也是千挑萬選?而且為何要休書?他不肯寫和離書?”

男子寫休書,定然是女方過錯,被休棄的女子再嫁也會十分艱難,淩見微不懂龔白桃為何堅持要休書,以她對崔肅的了解,和離書他應當不會拒絕才對。

“大爺在京中受了不少嘲笑,這會兒若是休妻,必定會有人舊事重提。”

“舊事”是什麼淩見微很清楚,但她沒想到崔肅小心眼到這個程度,娶了妻子過門又冷落人家,每次的理由都是“心有所屬”,可這跟淩見微有什麼關係?他這麼說,仿佛全部的過錯都在她身上,是她辜負他一片真心在先,才害他再娶。

“你想讓我怎麼做?”

龔白桃茫然:“我也不知道,但我聽說過的人中,隻有淩老板你最聰明。”

淩見微怔了怔,說:“我也不聰明。”

她懂龔白桃想說什麼,也懂龔白桃為何接連兩次來尋求幫助,因為她是抓住自己命運的人。與身不由己的龔白桃和受儘磨難的鄒媛不同,淩見微的命運掌握在她自己手中,這就是龔白桃說的“聰明”。

她跳脫出了貴女與主母的怪圈,獲得了一個旁人口中離經叛道,卻無比快活的人生。

哪怕龔白桃對這樣的人生感到陌生、奇怪、不能理解,也完全無法掩飾她潛意識裡的向往。

淩見微告訴龔白桃:“我可以幫你拿到休書,不過我這忙不白幫,上回你欠我的人情可還沒還呢。”

龔白桃臊得慌,起身就要下跪,被淩見微拉住:“不必行此大禮,我要你發個誓言,從此之後,便為我做事。”

可要發什麼誓,又要為她做什麼,淩見微卻沒有說,而是讓龔白桃先回崔家,不出三日,包準她拿到休書。

龔白桃千恩萬謝地離去後,淩見微提筆寫了封信,讓人送給崔肅。

五年過去了,她跟崔肅之間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淩見微從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繼續留在崔肅身邊,她與今日的龔白桃便不會有分彆,崔家主母的位子,任何一個女人都能做,但淩見微卻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囿於後宅之人眼界寬了之後,那點子情情愛愛,便顯得尤為可笑。

愛隻會帶來軟弱與自欺欺人的虛假幸福,如果沒有將其打破的決心,即便跨出至關重要的一步,最終也仍然會倒退回去。

崔肅收到信箋時恍如大夢,他激動不已,接連換了好幾件新衣,打理好儀表又熏了香,這才滿懷期待地去往約定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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