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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小雲汪小霞姐妹倆的共同阻攔下, 了了總算逃過一頓好打,就這汪老太還不消氣,敲著木棍罵罵咧咧往堂屋去, 汪小雲跨過門檻走進來, 壓低了聲音對了了說:“你說說你, 讓你乾點活咋了,你不弄飯,還想下地啊?”
她說完,往外看看,見沒人注意, 繼續問:“聽奶說, 給你相人了,你心裡咋想的?三叔呢?”
了了沒回話, 汪小雲也不意外, 三叔家這個妹妹小時候還是挺活潑的, 自打三嬸義無反顧地走了之後,話就少了, 在家裡跟個隱形人似的。
汪小霞端著水碗捧給汪老太, 汪老太乾了一上午活確實也累,一氣灌了下去,想想還惱, 坐在院子裡數落, 說自己命苦, 攤上這麼個沒良心的兒媳,又說孫女不懂事, 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 中午回家不知道把飯弄上, 說自己操勞一輩子不知啥時是個頭。
汪小雲還想再勸堂妹兩句,結果就見堂妹一下從炕上站起來往外走,還是汪香留最先反應過來,尖叫:“不行!你不能去!那可是奶!”
了了停下腳步,看向小雪人,汪香留嚇得衝她不停擺手:“你想做什麼?你想打人嗎?還是想用你剛才那一招?你、你小心被當成搞封建迷信的抓起來!”
她喘了口氣,繼續努力說服了了:“真的不能這麼乾,你彆把奶的話當回事就行了,她就嘴上壞,我生孩子之前,奶乾活摔溝裡,把腿摔斷了,她還找人拉車想送我去醫院,婆婆在外頭跟她吵架,大娘也不聽她的……”
說到這裡,汪香留忍不住閉上眼睛,她狼狽地背過身去,不想讓了了看見自己的眼淚,在她短暫的二十年人生裡,所得到的愛意少得可憐,汪老太哪怕天天使喚她數落她不喜歡她,在她難產時那一點點雪中送炭,也足夠汪香留感恩。
汪小雲聽不見汪香留的話,隻知道堂妹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又站著不動,勸道:“你啊,彆跟奶吵仗,你說對象,嫁妝不還得奶給你打點?”
汪老太喜歡孫子勝過孫女是不爭的事實,但孫女出嫁,她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摳摳搜搜,該給的都給,還會從自己私房錢裡勻一些出來裝麵兒,汪小雲打小擱村裡長大,她覺得比起來奶已經很好了,那還有嫁妝就一雙新鞋的呢!
汪小霞正好過來,她跟汪小雲都聽說了堂妹相人這回事,挺上心的,堂姐妹倆想法都一樣,一家人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誰家閨女不是養到十八就說親,娘家有良心才給隨大禮,娘家好,她們在婆家才能站穩腳跟,不至於處處受氣,娘家兄弟出息了,婆家更是會高看她們一眼。
汪小霞說:“你這麼大的姑娘了,眼裡得有活兒,手腳勤快才討人喜歡,姑娘家可不能懶,有什麼活你瞅著順手就給乾了,旁人看了歡喜,自家人看了不也高興?”
了了走回炕邊,重新坐了回去,汪小雲接過汪小霞的話:“小霞姐說得對,你也不小了,以後說親你還能不往家裡來了?跟娘家鬨崩,婆家咋還能看得上你?到時人家打你罵你,你都找不著人給你撐腰。”
了了重複她最後倆字:“撐腰?”
“對啊,表舅奶家的娟子姐你知道吧?她男人不好喝酒?一喝多回家就打媳婦孩子,娟子姐那兩個弟弟一上門,你看她男人還敢動手不?”
汪小雲理所當然的語氣令了了不屑,她冷冷地說:“我不用彆人撐腰。”
“那你男人要打你,你咋辦?”
了了說:“我殺了他。”
四個字讓兩個姐姐寒毛直豎,汪小霞初始以為堂妹是開玩笑,可那表情那語氣,怎麼看都不像,她趕緊說:“你說啥呢!這話你也敢瞎說!你不怕被抓去槍斃!”
汪小雲也連連噓聲:“這可不敢亂說!你膽子咋這大?以後不許說了你聽見沒?殺人可是犯法的,咱家往上了數好幾代貧農,成分可好著呢!”
見她倆嚇成這樣,了了說:“不用擔心。”
沒等汪小霞汪小雲鬆口氣,她補充道:“我不成親。”
汪小雲撲哧樂了:“你這丫頭片子就知道胡說,咱村二十不結婚都成老姑娘了,你不結婚,以後老了誰管你?”
汪小霞也說:“妹啊,剛才那種話你可千萬不能再說了,男人力氣多大啊,俺家你姐夫,他拽俺一把,俺甩都甩不開。以後你男人要是打你,咱家裡不還有好幾個兄弟?怕他乾啥!”
了了歪了歪頭:“我打得過。”
“你就吹吧你,俺看你挑個水都費勁。”汪小雲笑話她,“男人勁兒可大了,俺爹瘦吧?個子也不高,過年村裡宰豬,他跟大爺倆就能摁住一頭大肥豬,男人要打你,你還能跑了?”
上個世界力量沒有消耗,因此冰雪之力恢複極快,但了了仔細想了想,如果是向之前那般,自己隻能做一個沒力氣的小孩子,似乎真的無法與成年人抗衡。
她認真考慮過後,對汪小霞汪小雲說:“那我也不怕。”
“打不過,我可以忍,也可以等,是人就有弱點,是人就會鬆懈。人的身體非常脆弱,太陽穴、咽喉、心臟、後腦……我總能找到動手的時候。如果這些都不行,我還可以下。”
汪小雲與汪小霞:!!!
姐妹倆目瞪口呆看著堂妹,險些以為她瘋了,小雪人裡的汪香留也一臉呆滯,她她她——她在說啥?!
“隻要想反抗,就一定有機會。”
了了這番話並不是對這姐妹二人所說,而是對自己,她不能保證自己無時無刻都能擁有冰雪之力,但她知道她永遠無法忍受旁人踩在自己頭上,更不能容忍任何人踐踏她的尊嚴。
堅冰即便在曝曬下融化蒸發,也有重新凝聚的力量。
姐妹倆傻了眼,做夢也沒想過能從向來沉默寡言的堂妹嘴裡聽見這樣凶狠的話,她們甚至分不清堂妹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隻知道當她這樣說時,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寒意自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怎麼能有人敢說這種話?她、她怎麼敢的?
汪小霞喃喃著問了出來,了了奇怪地看她:“有何不敢?”
隻要彆人不來招惹她,她自然也不會吃飽了撐著去欺負人,可如果有人枉顧她的意願,要她做她不喜歡的事,那她千百倍報複回去,又有什麼不對?
從太離仙君開始,了了就明白一件事,不爭不搶沒有好下場,總有人欲壑難填,一個人如果想要不沾是非,首先便要有處理是非的能力,否則災難一旦降臨,就隻剩下躺地上自怨自艾的份。
汪小霞跟汪小雲都有點不敢認她,兩人也不想跟了了多說話了,隨便糊弄兩句趕緊走人,汪香留雖然也害怕,卻沒法逃走,隻能小聲說:“你把小霞姐跟小雲姐嚇著了。”
了了說:“娟子姐那打媳婦的男人都沒把她們嚇著,我隻是幾句話,她們就嚇成這樣。”
她不解地問:“是我的話疼,還是打在身上疼?”
汪香留聽不懂,她訥訥道:“小霞姐跟小雲姐也是為你好才這麼說的……”
了了沒有理會汪香留,汪小霞汪小雲走了之後也沒閒著,摘菜的摘菜,洗碗的洗碗,哪怕是趙春梅妯娌倆,也全在乾活,汪家男人們跟兩個孫女婿則圍著堂屋桌子坐了一圈,汪老三不在,倆大人七男娃,還有倆孫女婿,一共九個男人,一張八仙桌都不夠坐,擠成一團。
汪老太瞅著了了出屋,沒好氣說:“站那乾啥,不知道拿板凳啊?”
了了才不會聽話,趙春梅開始盛飯,菜裡沒多少油水,她炒的菜舍不得放油,就拿點油往鍋底一擦,炒出來的菜寡淡沒味,這樣不下飯,能多省點兒。
但了了看見她偷偷盛了一小碗蝦米子多的藏起來,估計是要留給倆寶貝兒子。
有孫女婿來,汪老太難得大方拿了三個雞蛋,讓趙春梅給打成蛋花放湯裡,飯菜都先緊著男人們吃,汪小霞汪小雲搬了幾塊木板出來,擱院子裡棗樹下架成一張“桌子”,於是男人們在堂屋吃,邊吃邊喝,一碗飯完了再喊自家媳婦添一碗,汪老二家的板凳沒坐熱乎,自己剛刨了幾口,就起身去幫忙添飯了。
汪老太很不滿了了不聽話,不許了了吃飯:“你不乾活你就彆吃!還使不動你了!”
宮廷禦膳了了都不怎麼動筷,何況是農家粗茶淡飯,不吃就不吃,她轉身回屋,氣得汪老太拍筷子:“你長本事了是吧?你不吃,你不吃你也得刷碗!一會兒把碗給刷了!”
她是說真的,等吃完飯,趙春梅往旁邊一撤,有閨女在,她不用刷碗,但汪老太不讓汪小霞跟汪小雲刷,而是叫了了,不刷都不行。
因為家裡沒井,吃水都是出去挑的,所以平時刷碗洗衣都得去河邊,她們村子有條怪乾淨的小河,擱上遊刷完回家再過一遍清水就完活。
汪小霞心軟,想幫忙,汪老太拿眼一瞥,她慫了,汪小雲給了了使眼色,意思是彆跟奶對著乾,老太太想治你,那法子多了去了,何苦來哉?
了了活了這麼久,彆說洗碗做飯,她連廚房都沒進去過,按說汪老太叫她洗碗,她直接不乾回屋也就是了,汪老太要是想打她,她也能還手,可這回了了還真沒這麼乾。
她居然聽話了!
作為堂妹那番恐怖言論的聽眾,小霞小雲覺得問題可能有點大,了了彎腰提起裝滿了碗筷的籃子,輕鬆往外走,汪老太盯著,她倆不敢去跟,轉念一想,洗個碗這種小事,有啥不能乾?她倆一前一後嫁了人,家裡這些瑣碎的活,不都堂妹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