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主任心想這還不好安排,市一中宿舍是八人間,總有那多出來的,每年都剩不少宿舍,當下拍板定案:“成!”
高於兩位校長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輸在給汪老三安排工作這事兒上,見了了毫不猶豫選擇夏主任,兩人無奈之餘也都表示理解,高校長真誠地說:“市一中師資力量跟教育條件,確實比鎮高縣高要好,也更注重教育,你到了市一中要好好學習呀。”
了了點了下頭,外頭汪老大汪老二從眼饞變成了幸災樂禍,尤其是汪老大:“老三,哥跟你說過啥來著,生閨女有啥用?還得是兒子啊!這要是俺家興軍興民,學校不給俺安排工作,他倆都不樂意!”
汪香留默默吐槽道:“恐怕他倆會嫌大伯二伯是農民太丟人,連家長會都不讓去吧。”
汪老三心裡難受,嘴上不饒人:“先考上再說。”
一句話刺痛好幾個人的心窩,汪老大悻悻然道:“考上又有什麼用,不知道孝順爹媽,養這種小孩乾啥?你對她掏心掏肺,她呢?沒良心的!”
夏主任皺眉:“這跟孩子有沒有良心有什麼關係,我們市一中教育條件最好,孩子來一中讀書肯定比在鎮中縣中強,我就問你,是鍋爐房的工作重要,還是孩子的未來重要?一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自己不上進,讓女兒不讀更好的學校,轉而留在小地方,就為給自己要一份工作,也不嫌丟人。”
汪老三讓她說得滿臉通紅,汪老大汪老二也不大敢反駁,這夏主任看著怪厲害的,一點都不像個女人。
夏主任並不是瞧不起農村人,她隻是對這種不把孩子學習當回事的家長感到不滿,其實哪怕是市一中,女學生的數量也遠遠少於男學生,這幾年國家大力鼓勵教育,情況才略微有所好轉,好些女孩,讀完高中,或者是高中還沒讀完,家裡就不給讀了,她作為老師是看在眼裡痛在心上。
夏主任年過四十尚未結婚,學生們大多不喜歡她,說她心狠手辣管得嚴,人送外號滅絕老尼。本來像了了這種平日成績不穩定,大考突然超常發揮的學生,招生老師來一趟就成了,但夏主任還是想親自來,她擔心孩子家長會阻攔,能在大考超常發揮,說明這孩子很聰明很有潛力,是個好苗子。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好苗子沒了。
汪老三囁嚅著說:“您說得對,市一中好,我閨女就去市一中。”
夏主任見他還算孺子可教,難得緩和口氣,語重心長道:“如今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人們的思想也不能同日而語,現在你可能覺得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但以後你就會知道,知識能夠給孩子織就夢想與未來,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汪老三連連點頭:“是,是是。”
於是夏主任把錄取通知書交給了了,還從車上搬下來一打書跟新的書包文具,這都是她來之前準備好的,她還跟了了說:“一中開學有摸底考試,就算放暑假你也不能懈怠,初中的知識要好好複習,高中的也要自己預習,記住了嗎?”
了了:“嗯。"
夏主任見她板著臉沒表情的樣子怪討喜的,就想摸摸她的頭,被了了敏捷避開。
汪香留下意識阻止:“你這樣會讓老師生氣的,萬一她對你印象不好怎麼辦呀!”
但夏主任並沒有生氣,而是順勢收回手,“行,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這個號碼你存一下,有什麼事就打電話找我,你們家離一中很遠,到時我叫人來接你們,正好還有兩個學生也是你們縣裡的,到時可以一起過去,你們直接收拾好住校用的行李就成。”
她說話做事雷厲風行,汪老三哪裡敢說個不字,高於兩位校長也由衷為了了感到高興,正在他們都要走時,了了突然開口:“請等一下。”
夏主任問:“怎麼了?”
“祖母與大伯娘收了錢,要讓我嫁給三十歲的男人,做三個孩子的後媽。”
了了著重講道:“我還有兩年,才滿十八周歲。”
汪老太當時就想,這小丫頭片子,咋這麼記仇?這麼愛告狀?!她給她找對象,不也是為她好?那葉向陽家條件多好啊,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咋這種話也往外跟人說?
夏主任自己沒結婚,就是不想跟同齡人一樣相夫教子當家庭主婦,她一聽汪家要把十六歲的了了嫁人,當場怒道:“你們怎麼敢這麼做?這是違法的!我國法律規定,女性結婚年齡不得早於二十周歲!”
於校長倒是知道,農村未滿二十周歲結婚的比比皆是,隻不過大多沒領證,都是先辦酒,住一起,到了年紀再扯證。
高校長也說:“沒見過你們這麼當家長的,好好的孩子不讓她繼續上學,給她找對象嫁人?你們可真是……”
汪老三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我是要讓閨女繼續讀的,真的!這婚事我不同意,不能成!”
夏主任問:“真的?我可跟你說,開學了我要是見不著這孩子,我直接報公安,不跟你們開玩笑!”
了了說:“對方是當兵的。”
“那太好了。”夏主任一拍手,“我看是誰知法犯法。”
汪老太沒文化,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她腦子裡隻記得好些年前的場景,生怕自己也遭殃,連忙保證說:“不嫁了不嫁了,俺這就把錢給退回去,你可彆報公安啊!俺們家祖上好幾代都是貧農,成分可好。”
夏主任還有些不放心,離開汪家後特意往通頭村村支部去了一趟,跟村長說了這個事兒,雖然沒滿二十周歲就結婚的不少,但真放明麵上可不行,村長也不想惹事,所以不管怎樣,了了跟葉向陽的婚事肯定是要吹了。
汪香留全程看得目瞪口呆,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解除婚約是這麼簡單的事,了了從頭到尾隻了不到十句話!
她代入自己想了想,沮喪地發現僅憑自己怕是無法做到,她不是了了。
了了把冰棍木棒放到窗台上,淡淡地說:“也不是沒有其它方法。”
汪香留愣住。
“關關難過關關過,辦法總比困難多,這不是很多人都說的一句話麼。”
汪香留囁嚅道:“可我跟你不一樣,我考不了全市第一,夏主任肯定也不會來找我……”
她也不知是想說服了了還是自己,充滿悲觀,了了哦了一聲:“那你等死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隻有認命隨波逐流最行,汪香留這麼做了,所以死了。
“了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汪香留一跳,錢三丫一個箭步蹦到窗口,笑容滿麵:“恭喜你啊!我都聽說啦,你要去市一中上學了?”
了了沒說話,錢三丫是真心為她感到高興,以前在錢家老得乾活,沒機會跟了了接觸,現在不一樣,錢家那對便宜爹媽怎麼養兒子就得怎麼養閨女,錢三丫不下地了!村裡人指指點點她也不下!
所以才有時間來找了了說話:“上次跟你說去挖野菜,你不去,晚上四丫說去粘知了猴,你去不?”
她期待的神情太明顯,了了想了想,居然點頭答應了。
錢三丫高興極了:“好,那吃過晚飯我來叫你,你記得穿長褲啊,不然蚊子多,再帶個筐,到時分你一半。”
說完她拔腿走了沒兩步,突然又竄回來:“對了,以後你可彆再叫我三丫了,我叫浩瀚!”
這是她媽給取的名字,她不姓錢,姓杜,算命的說她這個姓又是木又是土,有土塞木木塞土的寓意,再加上生辰八字,命中缺水,她媽就給取了這麼個名字,從小到大挺多人一聽這名字就以為她是男孩,錢三丫自己倒不覺得。
了了還是沒說話,結果錢三丫說上癮了:“我盤算著下星期我帶四丫五丫去改名字,順便把我自己的也改了,對了,四丫叫嵐風,五丫叫星河,山風生嵐,清夢星河,你覺得咋樣?”
汪香留發出不解的聲音:
“三丫不是沒上過學嗎?她咋知道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