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四朵雪花(十九)(1 / 2)

了了 哀藍 10603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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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晴好眼巴巴地將那一遝信交給了了,了了隨意拆開看了幾封,發現寫信的人還挺細心,基本上隨著年紀增長,原本歪歪扭扭的字跡竟逐漸變得工整美觀,她隨手將信放下,對陶晴好說:“沒關係。”

這是女兒再一次向她重複沒關係這三個字,不知為何,陶晴好甚至希望她能對自己生氣發脾氣,或者是甩門而去,但了了沒有,她麵無表情,眼神淡漠,那樣子不像是釋懷,反倒更像不在乎。

因為不在乎,所以才沒關係。

這些信都是經由陶家二老轉到陶晴好手中,她對父母的信任不必多提,她不願意相信假信件是出自父母之手,可如果不是爸媽,還會是誰?陶晴好想不到會有誰不希望她和女兒團聚。

了了看著她的表情,而陶晴好終究無法克製內心疑慮,她對著了了強顏歡笑:“囡囡,今天晚上,媽媽可能沒法跟你一起睡了,我先送你回房好不好?”

得到了了的首肯後,陶晴好心神不寧地陪她回四樓,她細心地教了了如何使用學校宿舍沒有的家電,在了了洗澡時,將睡衣準備好疊放在床頭,等了了從浴室出來,陶晴好手裡端了果盤與一小塊蛋糕。

“已經晚上了,所以隻能吃一小塊,等明天再讓蔡姨給你烤,記得吃過之後要刷牙哦。”

汪香留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母親,腦海中又回想起八歲及之前的情景,小時候的她不喜歡刷牙,媽常常為這件事跟她鬥智鬥勇,牙膏很難買,家裡又窮,但媽攢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她對了了說:“你不要對媽這麼冷淡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說話,在媽跟你講話時,你稍微點頭嗯一聲回應她一下也好呀。”

了了吃了一口蛋糕,陶晴好忍不住想摸她的臉,被她避開,這個動作令陶晴好的手停頓在了半空,她勉強對了了露出笑容:“媽媽還有備課要寫,你先好好休息,我記得你明天上午隻有一節課,早上我們一起去學校好嗎?”

她在拚命壓抑著某種情緒,這種壓抑直到她走出主臥房門才得以釋放,陶晴好抓住欄杆,用力之大以至於手背青筋繃起,之後為了不表露出來,她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下樓。

餐廳裡黎深已經不在了,隻剩下黎成周與方藝博,見陶晴好臉色難看,黎成周立刻起身走過來:“晴好,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有點事,先回我爸媽那一趟。”

“我陪你。"

“不用——"

"晴好。"

黎成周握住她的手,目光柔和,沒有再多說,陶晴好閉上眼睛,用力扯出個笑,黎成周轉頭對方藝博說:“一會兒吃完了自己去客房休息,四樓是囡囡的地方,你一個男孩子,不許靠近。”

方藝博嘀咕:“她請我我都不去呢。”

等陶晴好跟黎成周一走,方藝博火速刨乾淨碗裡的飯,喊了聲蔡姨,然後直奔三樓,黎家客房在一樓,二樓陶晴好跟黎成周住,三樓則是黎深的私人空間,四樓一直閒置,不過方藝博跟黎深關係不錯,每回來都住三樓次臥。

“表哥,表哥!”他做賊一般摸進三樓書房,門都不敲,在他進來的一瞬間,黎深將手中相框往下蓋在桌麵上,方藝博知道那是什麼,他假裝沒看見,“剛才舅媽跟舅舅出門去了,好像出什麼事了。”

黎深對此漠不關心,方藝博絞儘腦汁想給他解悶,思來想去,把話題扯到了了身上:“哎哥,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抱怨的,那個把我摔得腦漿子都快流出來的男人婆嗎?就是你這個妹妹哎!”

黎深冷冷地說:“我沒有妹妹。"

方藝博拍了下自己嘴:“呸呸呸,是我說錯話了,我就是想提醒你,表哥,沒事你彆跟她一般見識,那家夥一言不合就動手,而且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動手,因為她連話都不說一句!現在想想真窩囊,班裡四十來個男生,被她一個女孩壓在頭上作威作福。”

黎深一點都不想聽有關陶晴好母女的事,可方藝博這張嘴叭叭個沒完,他不聽都不成。

另一邊黎成周開車陪陶晴好回了娘家,陶家二老年紀大了,住的獨門獨院,老太太也在大學任教,平日裡除了上課,最好清淨,大晚上見女兒女婿過來,很是高興。

她連聲問倆人晚飯吃沒吃,老爺子則戴著眼鏡正看電視,可陶晴好沒心思與二老寒暄,她直接把手頭的文件袋放到了父親手邊的茶幾上。

老爺子扶了下眼鏡問:“這是什麼?”

邊說邊撿起打開,看見裡頭的書信,又問:“怎麼了?”

陶晴好說:“爸,媽,我找到囡囡了。”

老太太臉上的笑漸漸淡了,老爺子則將電視關掉,他指著旁邊說:“坐。”

陶晴好問:“爸,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老爺子沒回話,而是重複道:“坐。”

陶晴好抿著唇,走到沙發前坐下,黎成周則在父女倆之間來回看,有點想勸又不敢勸,這時老太太過來了,手裡拿著張毯子,淡淡地對他說:“成周啊,到那邊坐著吧,沒叫你彆過來。”

“……是。”

黎成周被趕到離客廳稍遠的地方,這裡能聽得見陶家三口說話,但又不至於讓他摻和進去。

老太太將毯子蓋到了老爺子腿上,數落道:“多大的歲數了,還以為自己跟年輕時那會一樣抗造?”

老爺子坐在輪椅上,褲管裡空空蕩蕩,而老太太伸出來那雙手,也有些陳年舊疤,如蛛網攀附其上,是得體衣著與高雅氣質無法掩飾的傷痛。

“晴好,你想問什麼?”

老爺子開口了,聲音蒼老、沙啞、威嚴,看著父親鬢邊的白發,母親麵上的皺紋,陶晴好眼圈不覺紅了,老爺子說:“當初咱們家多難,你是知道的,沒有辦法,我跟你媽求爺爺告奶奶,才送你下鄉,想讓你躲災去,當時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就當沒有你們這對爹媽,自己堅強。”

“我跟你爸那會兒都覺著活不成了,不然我們舍不得送你走。”老太太坐下,輕描淡寫地說,“我這輩子就生了你這麼個閨女,為了你,我跟你爸死都不怕。”

陶晴好說:“……我知道。”

“但你是怎麼做的?”老爺子反問,“你堅強了嗎?”

陶晴好顫抖著回答:“……沒有。”

老太太淡聲說:“你找個泥腿子當丈夫,你自己作踐自己,我也不是瞧不起農村人,但我問你,你是真心想嫁那個姓汪的嗎?你在他家裡過的那些年,你心裡頭舒服嗎?你甘心就那樣過一輩子嗎?”

陶晴好搖了搖頭。

“所以你才想回來,但你又猶豫不決,你不忍心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不忍心跟那個姓汪的斷了,你覺得你對不起他,你還想把那個孩子帶回來——”老爺子語氣愈發嚴厲,“你長這麼大,人生中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錯誤的!”

“錯誤的婚姻就要直接了斷,哭哭啼啼猶猶豫豫像什麼樣子?我問你,如果你接到了姓汪的來信,他求你回去,他說那個孩子病了哭了想媽媽了,你能不能忍住不回去?”

陶晴好唇瓣輕顫,回答不出。

“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優柔寡斷,該堅持的時候泄氣,該放手的時候卻又死命的鑽牛角尖。”老太太生氣地拍了下茶幾,“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新生活,能不能容得下那個姓汪的還有那個孩子?”

“你正年輕,還有大好未來,我不讓你跟他們聯係怎麼了?做父母的還能害你不成?當你的同學都在努力讀書為了美好生活奮鬥的時候,你怎樣,你要帶著你將就的丈夫跟女兒,一家三口在首都打拚?你讀書的學費哪裡來的?你住的房子又是誰的?你是想讓我還有你爸,幫你養男人跟女兒?”

陶晴好連連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舍不得了了——”

“我知道那姓汪的一家什麼德性,那孩子也姓汪,你以為你把她帶回來,汪家能這麼放過你?他們隻會撲到你身上吸血,你要斷就斷個乾淨,不要再想過去。”

老太太的話令陶晴好心亂如麻:“媽,我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人生就是有舍才有得,你自己下不了決心,媽來幫你,讓你一個人生活,你就過得一團糟,今天還上門來興師問罪,你乾脆氣死我得了!”

老爺子拍了拍老伴兒的背給她順氣,對陶晴好說:“逼著你嫁給成周,就是想斷了你的念想,現在的日子不好嗎?我跟你媽,從來都想著要你過得好,你跟成周結婚也有五年了,一直不想要小孩,不就是還想著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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