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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其它人的小心翼翼, 樊珈對十一殿下的態度簡直稱得上敷衍,好像完全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來相處,自他入宮後, 人人捧著他,母妃失而複得,對他愛若珍寶, 所以乍一聽樊珈跟自己說話那麼自然,蕭琰感覺頗為新鮮。
樊珈問:“殿下既然想做長壽麵,那是想要一根到底的樣式呢, 還是龍須麵的樣式?”
蕭琰不答反問:“這兩種有什麼區彆嗎?”
“長壽麵其實就是指一根麵, 但做起來難度較高, 龍須麵要簡單些。”
蕭琰也不矯情:“那便選龍須麵吧,我親自做。”
樊珈見過好幾次娘娘們差人來尚食局吩咐熬湯, 其中最隆重的一回是昭儀娘娘親至,往湯裡放了食材,沒想到蕭琰居然是真的要自己做。
想來他在民間長大,不像宮裡的殿下那樣金貴。
喬尚食特意收拾出一塊區域讓樊珈帶著十一殿下待, 還勒令其它宮人不得靠近, 自己則在不遠處聽使喚,樊珈剛才問寵妃係統是不是它做了手腳, 寵妃係統沒答話, 這家夥真做了什麼事一定會跟她炫耀, 既然不是係統搞的鬼,那十一殿下選她是為什麼?
穿越之後,樊珈最討厭的就是宮裡這些人說話不明明白白的說,非要繞上百八十個圈子,鬼聽得懂啊!
她沉住氣, 儘職儘責教導蕭琰如何揉麵,龍須麵跟掛麵很像,但古代沒有壓麵機,隻能手動,蕭琰一邊揉著麵,一邊低聲問她:“我聽說,鵲巢宮那邊的膳食是你負責在送?”
樊珈立馬警惕不已,她謹慎地點了點頭:“回殿下的話,正是。”
“她……還好嗎?”
蕭琰語氣溫和且遲疑,樊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有愧疚的表情,再加上他容貌很是出色,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隻可惜樊珈內心是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她實在沒法對十四歲的小男生產生什麼不該有的情感。
就感覺這小孩挺好看的,要是放到現代能進娛樂圈,不用唱跳演戲隻要坐著就能打賞賺錢,彆的沒了。
由於拿不準,樊珈隻能求助於寵妃係統:“他說這話什麼意思啊?我是該如實回答呢還是怎麼著?他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寵妃係統:“你不會自己看嗎?”
“我要是看得懂我還問你?”
寵妃係統這才不情不願道:“照實說。”
樊珈這才斟酌著字句道:“殿下是在問誰?您是指……鵲巢宮那位嗎?”
蕭琰飛快地看了不遠處的喬尚食一眼,生怕對樊珈說的話被聽見,他靠近樊珈,聲音極輕:“嗯。”
樊珈感覺他好像是真心的,這讓她對這個蕭琰生出些許好感,覺得他媽他爸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歹竹出好筍,蕭琰人不壞呀!哪怕以後他會變,至少現在他還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要是他真能幫到無名就好了,對方的腿到現在都沒得到有效醫治,你就算把人關起來,好歹給人看看病吧?實在不行給她點錢把她送遠一點,以皇室的能力,難道掩蓋不了一個女孩的身份?更彆說這樁偷龍換鳳的醜聞迄今為止僅有當事人知曉。
“她的腿傷得很嚴重,沒有大夫給她看,沒有藥吃,平時膳食也不是很好,一次隻送兩頓,而且……”樊珈猶豫要不要繼續說,最終她選擇遵從內心,“上頭主子吩咐,不能有肉什麼的……每日都是清湯寡水,分量還少。”
蕭琰是何等聰明,立刻便明白樊珈口中的“上頭主子”是誰,他低聲道:“母妃心疼我,因此情緒有些失控,但她並非刻薄無情之人,待到她氣消了,我會好好勸她。”
頓了頓,又對樊珈道:“膳食這邊,日後便麻煩你費心,此事我待會兒會與尚食說明,母妃那邊來人,你們隻消隱瞞即可。”
樊珈點頭:“好。”
說著,蕭琰對她笑了笑,樊珈忍不住也回了個笑容,對寵妃係統感慨:“幸好他是在民間長大的,不然恐怕會跟九皇子一樣貓嫌狗厭。”
寵妃係統嗬嗬一笑,沒有說話。
接下來蕭琰沒有再提彆的事,認認真真跟著樊珈學做麵,樊珈感覺他在民間應該過得不差,至少在家裡應該是沒吃什麼苦的,否則養不出這樣的氣質。
蕭琰離開前,果然對喬尚食說了什麼,當天下午,樊珈便感覺到手裡的食盒變沉了,她心裡高興,到了鵲巢宮後,主動把食盒送進去。
無名依舊坐在那張破床上,樊珈能幫她的有限,但她做不到無視一個小姑娘的苦難,因此每次來,都會給無名帶點東西,有時是一個白麵饅頭,有時是一塊乾淨的布,有時是外麵撿的一朵落花。
不過不管她帶什麼來,無名都不會主動跟她說話,樊珈開口問她,也隻有偶爾能得到回應。
樊珈對此表示理解,要是她十三四歲遭遇這樣的人生突變,彆說是抑鬱症,她能當場黑化。
她覺得無名有心理問題,可惜她不是心理醫生,也找不到彆人來幫忙,隻能期望無名很堅強,可以自己走出來。
“你很長時間沒有吃葷腥了,我沒敢給你帶大魚大肉,就一碗蝦仁瘦肉粥,還有用豬油炒的白菜粉絲,這個酸豇豆是尚食局剛醃好沒多久的,味道特彆棒,你可以嘗嘗。飯團是今天早上的,冷了也能吃,不是剩的哈。”
無名靜靜地看著樊珈把菜取出來,嘴裡嘮嘮叨叨,今天的菜比從前好了不止一個檔次,樊珈告訴她:“你放心,這不是我偷來的,是尚食女官收拾的,以後你都能吃得好一點了。要是有機會,我給你熬點豬腳花生湯,以形補形嘛。對了,你的腿現在感覺如何?還疼嗎?”
她已經習慣了無名不說話,把菜取出來後,樊珈還想說話,但卻踟躕片刻,“那個……今天……回宮不久的十一殿下……”
邊說話邊飛快瞥無名,生怕刺激到對方,見其情緒穩定,樊珈鬆了口氣,繼續道:“他來了尚食局,就是他告訴尚食女官,讓她正常為你準備膳食,以後我一天可以給你送三回飯了。”
說完她問寵妃係統:“你覺得我告訴她這件事對還是不對?我就是想讓她彆太犟,等十一殿下幫她出鵲巢宮時,她千萬彆因為什麼自尊啊麵子之類的拒絕。”
樊珈很懂青春期的小女生,她自己也是那麼過來的,老媽當時差點兒愁白頭,幸好樊珈的叛逆期來得快去得也快。
寵妃係統不吭聲。
樊珈發現每次來鵲巢宮,寵妃係統都跟死了一樣,無論她說啥都堅持裝死,屁都不放一個。
無名仍然沒有開口,樊珈歎氣:“你呀,嘴巴甜一點有什麼不好呢?多說兩句話又不會死人,現在你處於下風,要是說點好聽話能換來不受罪,你就彆總摁著不動,我感覺那位十一殿下就很會說話。”
無名不知道有沒有把樊珈的話聽進去,她看著樊珈,問:“知道你為何會挨打麼?”
樊珈嘎了一聲,腦子暈了數秒,終於反應過來無名說的是……小秋葉惹了胡嫻妃娘娘被打死那件事?
她知道宮裡人都精,連忙虛心請教:“因為她不高興十一殿下被找了回來?”
春芳話裡是這麼個意思。
無名冷淡地說:“蕭磐那日氣勢洶洶來鵲巢宮,你可知是為何?”
樊珈:“嘎?”
她母雞啊!
無名垂下眼眸,不再繼續說了,樊珈很想握住她的肩膀大力搖晃,不要做謎語人啊親,有什麼話咱不能說明白呢?這樣吊我胃口很好玩嗎?
最終樊珈也沒能弄明白無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出了鵲巢宮後她再次詢問寵妃係統,寵妃係統隻回了她嗬嗬一笑,打死不解釋,弄得樊珈當天夜裡死活睡不著,所以呢?到底為什麼呢?
這種困惑一直持續到曹妃生辰。
入冬後第一場雪,恰好是曹妃生辰,一大早十一殿下蕭琰便到了尚食局,要為母親做一碗長壽麵,其孝心感天動地,反正樊珈覺得這孩子很好,三觀正想得清,她真希望今天過後無名能從鵲巢宮出來,下雪了,天會越來越冷,冷宮那地方不是人待的。
十一殿下身邊有宮人伺候,便不再需要樊珈,她這兩天打算做米線,酸豇豆不是泡好了嘛,放在米線裡正好吃,誰知剛上手沒一會兒,尤尚食便風風火火闖進來,這可稀奇了,尤尚食性情嚴肅行事穩妥,何曾見過她這般激動?
“秋葉,秋葉!快收拾一下,隨我去萬真宮拜見曹妃娘娘!”
樊珈嚇得手裡的米漿都灑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其它女官聽聞也都湊了過來,喬尚食眉頭微蹙:“怎麼回事?”
尤尚食喘息微快,搖頭道:“不知道,快些吧,千萬彆讓主子等急了。”
不管怎麼樣,樊珈還是跟在尤尚食身後去了萬真宮,她謹記宮規,低頭不敢亂看,進去後隨尤尚食一同下跪請安,一道低沉男聲說道:“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