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高又壯,身形如鐵塔,老光棍為啥要買她?一是便宜,二是想找個能乾媳婦養活自己,王大巴力氣大好啊,能下地,那他不就不用乾了嗎?
老光棍想去王家討說法,被王大巴當著全村人的麵拖了回來,一邊拖是一邊揍,揍得他滿嘴牙隻剩三五顆,下巴嚴重脫臼,從此連豆腐都咬不動,老光棍那叫一個悔恨,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往王大巴吃飯的盆裡抹了從江湖郎中那斥巨資十五文錢買的毒藥,想弄死這惡婆娘。
誰知蒼天無眼,他往飯盆抹藥時被王大巴逮個正著,王大巴氣得要命,她天天下地乾活,那麼拚命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吃飽飯?這個飯盆她超喜歡的!
這不,一氣之下上了頭,沒個輕重,愣是把老光棍活活打死了。
王大巴不識字也不懂法,但她聽人說過,大右律法規定,丈夫殺妻,但凡能給出原因,便最多杖責一百,而妻子殺夫,無論是何緣由皆要淩遲,村裡有個女人因為天天挨打,生得娃兒還被她男人掐死了,就趁著夜裡勒死了男人,然後就被判了淩遲。
於是王大巴火速收拾東西連夜逃跑,路上碰見個尋死的姑娘——就是那大馬趴,乾脆帶著她上山單挑了當時的黑水寨,把裡頭十來個土匪全弄死了,徹底落草為寇,在黑水寨安了家。
俏姑聽了挑挑眉:“還挺有能耐,是個乾大事的苗子。”
乸婆評價道:“沒心沒肺,有點缺心眼,但有勁兒啊!”
總之這黑水寨簡直“人才濟濟”,除卻砍人跟喝水一樣的王大巴,整個寨子裡最有文化的是那位負責照顧小孩的大馬趴姑娘,大馬趴——不對,人家有名字,但摔那一大馬趴太過深入人心,乸婆老忘她叫什麼。
“……寶鏡。”俏姑提醒。
“對,大馬趴啊,是個秀才的女兒,家裡給養得知書達禮,還有點學問。”乸婆繼續說,“就是有一回呢,她在家裡忘了梳妝,被她爹身邊的小廝看見了,她爹就要把她許給那小廝,她不願意,她爹就逼她自儘以證清白——”
俏姑聞言,咋舌不已:“這些人真是,書不見得讀的好,腦子裡疙瘩卻是一個落一個,想當年我進宮時還不是處子身呢,皇帝都沒讓我去死。”
乸婆跟無名同時看向她,這就涉及到俏姑被貶至滄瀾山行宮的原因了,但她始終對此守口如瓶,難道是因為這個?
俏姑拒絕繼續深談。
有了寶鏡姑娘,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然後王大巴發現,這天底下挨打的被賣的受虐待的不得不被逼死的女人咋就這麼多?!
“慢慢地寨子裡人就多起來了,這些女人要麼是被打得受不了的,要麼是被賣掉的,再不然就是被拐來的……反正沒一個日子過得好的。”
至於那些小孩兒來曆就更簡單了,說點誇張的,在有孕婦的村子裡蹲個幾天,就能撿幾個回來。
像王大巴親爹那樣有“良心”的,會把女嬰丟到大路邊,萬一碰著好心人被帶回去,也能活下來,狠心點兒的,就往山裡丟,往溝裡丟,任其自生自滅,再狠點的,直接擱尿桶裡溺死,再不然便掐死,更有陰毒的,怕女嬰死了日後還來自家投胎,嚇得男胎不敢來,會往女嬰腦袋上刺竹簽。
王大巴一看書頭就疼,她撿來這些小孩養大,取名字也囫圇得很,不是叫石頭就是小鳥小蛇,幸好有寶鏡這個識字的在,不然還有叫屎蛋狗屁的。
這讓無名想起遠在皇宮之中給她取名叫樊減的某個人。
“黑水寨臭名遠揚也是有原因的,王大巴這家夥,撿了小孩或是帶個大人回來,但凡能找著她們家在哪兒,都要去報複一番,寶鏡她爹可慘了,本來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想著再努努力生個兒子呢,愣是被王大巴給閹了,石頭家裡也一樣。這王大巴怕惹官司,不敢肆無忌憚殺人,就專割人家命根子。”
乸婆的臉又笑得皺成花:“據她自己說,她沒被賣給老光棍時,村裡人都找她劁豬,說她手藝又快又好,這豬劁了就吃得多長得快,肉也不腥。”
無名頷首:“太監也大多比皇帝長壽。”
俏姑摸著下巴尋思一番,都是在宮裡待過的,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曆朝曆代的大太監,除卻殉葬的被賜死的,基本活得都長。
兩人覺得王大巴能用,話本子裡那些個義薄雲天為人稱道的主角,哪個手上沒幾條人命?那亡命天涯的、殺人如麻的,隻要跟對了人就能叫好漢,王大巴至少沒有濫殺無辜,她連打劫都專找那為富不仁的,不然也不至於人家紅楓寨光銀子就有幾千輛,她黑水寨卻隻有不滿一罐子的銅板。
要養這麼多張吃飯的嘴,王大巴又不懂如何經營,隻過一天算一天,如今歸順姑娘,也算是良禽擇木,得遇明主,更何況她那一身神力,彆的不說,光是拿來挖礦就比得過一百個張大把式啊。
真正窮凶極惡滿手鮮血的土匪,都在礦洞裡賣命呢。
無名問:“派去乾州的人回來了麼?”
俏姑搖頭:“還沒有,不過算算日子應該也快了。”
“等人回來了,你就帶著王大巴一同出行。”
俏姑一聽急了:“我去了,那您怎麼辦?誰保護您啊?靠乸婆這老胳膊老腿兒?而且襄州軍那邊也並不能全然信任,萬一他們意圖反水——”
她還想再繼續說,卻在無名的目光中悻悻然閉上嘴,不情不願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