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夏娃的觀察,鎮上的生意應當不難做。首先抱蛋她們隻是小本生意,競爭力不大,其次鎮上的居民生活條件比村子裡好得多,做活的短工也不少,小鎮雖地處偏遠,卻臨近一條官道,所以時常能看見一些異鄉口音的人,他們會來鎮上吃飯或打尖。
抱蛋天沒亮便起來蒸了餅,按照夏娃教的辦法做好保溫工作,然後裝到背簍裡,和妹妹們一起,深一腳淺一腳向鎮上走去。
她從沒賣過東西,家裡以前賣糧食,於老混生怕孫女們昧錢,根本不讓她們沾手,但有夏娃在,許是那種老娘第一老天第二的驕縱氣質,抱蛋愣是一點不慌。
與她相比,兩個妹妹膽怯多了。
將背簍上用來保溫的被子掀開,餡餅的香味瞬間激發,夏娃見這三姐妹個個跟鋸嘴葫蘆一般,鄙夷道:“想賺錢還要臉,不如回家繼續過窮哈哈的日子得了。”
抱蛋深吸一口氣,學著村裡來過的賣貨郎那樣大喊道:“餡餅!餡餅!好吃不貴的餡餅!酸菜餡兒雞蛋餡兒還有小蔥豬肉餡兒,買三送一,買五送二,先到先得!”
前麵那幾句話不稀奇,稀奇的是後頭的買三送一跟買五送二,試問誰會不愛占便宜?
很快便有個膀大腰圓的女人來問餡餅怎麼賣,抱蛋努力用鎮定的聲音回答:“素餡兒三文錢一個,肉餡兒五文錢一個,買素贈素,買葷贈葷。”
女人要了五個酸菜餡兒的,抱蛋果然送了她兩個,這等於是白占的好處,旁邊有人瞧見,見價錢雖有些貴,但那餡餅個頭大得很,裡頭餡兒都透著餅皮往外膨脹,再加上買多了還有的……一時間都上來買,大多是買三個或五個。
其中有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孩,她舉著小手要了一個素餡兒的,剛拿到手便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然後美得搖頭晃腦,跟不遠處等待自己的婦人道:“娘,好吃!好好吃!”
這姐妹三人雖衣著寒酸,但卻漿洗的乾乾淨淨,手指甲裡一點灰塵也無,甚至在衣服上穿了一層淡色罩衣,雖不知是什麼打扮,看著卻無端令人感覺乾淨得很。
尤其是旁邊有個賣油條的攤子,那攤主接過客人給的銅錢,油花花的手指隨意一抹,便又揪了麵團往鍋裡扔。
這一對比,愈發顯得抱蛋姐妹幾個整潔實誠。
因是第一天賣,抱蛋隻做了兩個背簍的餡餅,第三個背簍裡裝的是些包餡餅的油紙,現下賺的銅板也都放在裡頭,沉甸甸的。
算算刨去買麵粉及肉還有柴火的成本,這兩個背簍的餡餅居然賺了有一百文錢!
於老混家臨死也就五百多文的餘錢,今天一個早上便賺了一百文!
這還是刨除送出餡餅後的淨收入,抱蛋最初不理解夏娃的說法,為啥買三個就要送一個,買五個還要送兩個?可這一早上的生意做下來,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有蛋求蛋這輩子沒見過這樣多的錢,而且還是她們親手掙的!大雪天去撿柴火,天不亮便起來揉麵,頂著黑從村子往鎮上走,寒風如刀,吹得人鼻子發酸,又拚命往人衣服裡鑽,走到鎮上時,雙腿幾乎都沒了知覺了。
抱蛋見兩個妹妹累得麵色發白,她咬咬牙,掏錢買了三碗臊子麵,跟妹妹們連麵帶湯一掃而空,肚子裡這才舒服些許。
之後她也沒急著回去,還得買明天要用的麵粉跟肉,這些都隻能靠姐妹三人背回去。
而且……
現在天冷,村裡沒什麼人出家門,但眼看就要開春,到時候說不定會被村裡人發現,而且蒸餡餅時的味道太香了,也就是天冷才沒引人注意。
抱蛋不覺得他們會真誠祝福她們姐妹過好日子,尤其是於老混那三個兄弟。
想在鎮上找房子賃,隻靠自己是不行的,那跟個沒頭蒼蠅般,得找當地的人,或是牙行的,牙行要抽傭金,嘴裡說話也不實誠,所以抱蛋決定每天賣完餡餅後自己先到處轉轉、看看,實在不行的話,也隻能去找牙行。
抱蛋三姐妹做事很有條理,最關鍵的是有蛋跟求蛋決不會拖姐姐後腿,但凡是抱蛋交代的,她倆絕對死死記住,所以直到開春,村裡甚至都沒人知道她們家過年也吃了有肉的餃子。
開春後冰雪化開,村子裡漸漸又熱鬨起來,菊花終於找到了個機會進山。
她旁敲側擊的問過不少人,最終確定那名叫“清心庵”的尼姑庵,應該是在半山腰處。
山裡有條已被雜草覆蓋的小路,應當是以前尼姑庵的人踩成的,因多年未用,又漸漸草木旺盛。
菊花怕遇見狼群或是大蟲,還特意帶了把柴刀,她也不想自尋死路,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她聽見“毛蛋”跟係統的對話了,“毛蛋”似乎有個“前世”,菊花不知道他是從出生起便有記憶還是彆的什麼,總之這個人正虎視眈眈想要她的智商,這玩意兒菊花就是自己不用,也不給旁人!
鄰村有個給人驅邪的神婆,據說很準,菊花悄悄去問時才知道,這位神婆被什麼大人物給接走了,聽人說,走的時候坐的還是轎子呢!
要不是確實沒轍,菊花也不想以身犯險。
她還記得那年跟失蹤的三姐一起進深山的經曆,此番走來,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走著走著,越往前走,那條小路越是清晰,上頭生長的野草漸少,地上似乎還落有一些蹄印……蹄印?
菊花停下腳步,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往前走。
她問的人都說尼姑庵裡的人全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過有尼姑下山,大家都知道山裡有狼有虎還有熊,以前於家村有人不信邪,想進山打獵,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前年的確有狼群下山吃人,隨便找個人問,對方都能說的活靈活現,可是……
如果這隻是蹄印,菊花興許不會奇怪,關鍵是緊隨其後的兩條車轍。
許是因冰雪剛化,地麵還未變得堅硬,車轍留下了很深的兩道痕跡,看得出來車上裝的東西很重,而且還不止一輛。
隻有最開始那一段路看起來像是許久沒有人走過,這裡這一段,不管怎麼看,恐怕都曾有人,且是許多人來過!
菊花踮起腳尖向遠處眺望,隱約能在一片冒出綠芽的蒼翠間看見一座破敗不堪的寺廟,她莫名生出些許退意,但已經走到這裡,如果原路返回,那她今天來的意思是什麼?
再說了……
菊花回頭望了眼來時路,被撥開的雜草灌木已重新將道路封閉,隻餘下這段被人還有車踏足過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打定主意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半時辰,菊花總算是到了尼姑庵門口。
於熙庭為了刷好感度,曾主動教菊花認字,清心庵三個字,菊花還是認識的。
大門上遍布裂痕與蜘蛛網,木質廟門破了兩個大洞,從洞往裡看,隻覺得裡頭荒涼不已,雜草生得足有一人高,完全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
看起來,村裡人說的是對的,就算曾經有尼姑住在這裡,現在也絕對沒有了。
說不上來心裡是鬆了口氣,還是又重新吊了起來,菊花咽了下口水,準備按照原路返回。
幸運的是,這一路上她都沒遇到什麼野獸,也沒碰著人,安安全全出了山,回到了日常打豬草撿菌子的地方——因為於老混家吃菌子中毒死了,附近幾個村的人都不大敢再胡亂撿菌子回家,這倒是便宜了菊花,她把認識的那些能吃的菌子全給采了。
眼見菊花下山,始終跟隨在她身後的人才轉身回去複命。
但凡菊花敢推開廟門,敢靠近正殿,她就會發現,雖然外表破敗荒廢,但正殿內卻纖塵不染,乾淨的像是每天都在有人打掃。
菊花無功而返,隻帶回半背簍的菌子,她今天出去比較久,到家時,於熙庭也從學堂回來了。
因為他年紀小,於老蔫不放心他自個兒上下學,便讓三個兒子輪流接送,今兒正好輪到於老二。
隻見於老二滿臉喜色,似是有什麼好消息要昭告天下,等全家人湊齊了,他驕傲地挺起胸膛宣布:“今天我送毛蛋……咳咳,是庭哥兒,我送庭哥兒去念書,教他的先生說庭哥兒特彆聰明,讀書寫字都比旁人快,還說讓我回家跟你們講,無論如何,一定要供庭哥兒念下去,咱們庭哥兒是有大出息的人!”
這話一說,全家沸騰,尤其是於老蔫,激動地險些落淚。他拉著於熙庭的手不停地誇:“好啊,好啊,咱們老於家也要出個讀書人了,說不定以後能考個秀才,這樣咱家就不用每年都去服勞役……”
於熙庭誌向遠大:“爺,我不僅要考秀才,還要考舉人,中進士,當狀元!”
於老蔫不懂什麼是舉人跟進士,也不懂他們怎麼厲害,他所見過最能耐的讀書人便是秀才,因此他便認定秀才是頂頂好的,但狀元誰不知道呢?村裡有時會來搭台的戲班子,狀元那都是要當駙馬的!
雖然於熙庭現在還沒讀出什麼來,但老於家已經認定他將來必定大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