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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吃了半個月的牛肉燒餅後, 夏娃一行人對馮老板家的牛肉燒餅總算是滿足了,其餘來排隊的客人也終於買得到了,皆大歡喜。
吃飽喝足玩夠了之後, 夏娃開始盤算要如何去皇宮一探究竟。
為了自己的數據著想,她肯定不會貿然去闖,免得好處沒撈著還把自己葬送進去, 而且昆古國皇宮紫氣極勝,任何邪門歪道的技巧在這裡都施展不出, 想進去就隻能把自己當成普通人, 但普通人又怎麼可能輕易混進皇宮呢?
“話說回來,咱們進皇宮乾什麼呢?”斬樓邊吃邊問。
夏娃:“你難道不想嘗嘗禦膳是什麼滋味嗎?”
斬樓:……
她想。
她感覺自己真是飄得沒了邊兒,從前能有點黑窩頭配鹹菜疙瘩嚼就感覺很幸福, 要是隔上十天半個月能吃回肉, 那簡直美得冒泡,現在呢?現在她頓頓有肉,都做起去吃皇宮禦膳的美夢了!
在這之前,長空在夏娃的安排下,趁著斬樓不在, 化出原形試圖飛到皇宮上方一探究竟,至少先把地形看清楚, 沒想到的是, 飛到高空後,整個都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紫氣中,居高臨下的視角很容易分辨皇宮的位置——紫得都要發黑了。
而以銳利著稱的鷹眼竟完全無法看穿紫氣, 如果要下降一些去看,就很容易受到紫氣反噬,何況長空是妖。
等於白跑一趟, 什麼都沒看見。
這夏娃就不理解了,昆古國的洪帝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這一點多有記載,而且在二十年前,他還是個蔑視女人,推行貞節牌坊的典型男皇帝。這種人要是能有所改變,除非全世界的狗都不再吃|屎。
而且昆古國現在的狀況,其實並沒有非常好。整個國家是封閉的,幾乎不與外國建交,國境線上的結界也在老化,雖然大街上仍然看不見男人,百姓也都安居樂業,卻總給夏娃一種水正在升溫,不知何時便會沸騰的感覺。
這一點跟真朝無法相提並論,然而就長空的形容,皇宮上空的紫氣濃到發黑,那是稱帝二十年的於寶珍都沒達到的水平,洪帝憑什麼可以?這裡頭一定有蹊蹺。
最開始夏娃還想過洪帝被奪舍的可能,但轉念一想,又不大對,如果是修士,誰要奪一個腦滿腸肥的老皇帝的舍?洪帝今年得有五十多了吧?到了該去死的年紀了,人間帝王不能修道,修士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魔,那就更不合理了,魔奪了人間帝王的舍,然後撥亂反正,二十年待在皇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看她們之前見過的魔都是什麼德性吧。
正因為想不明白,所以更讓人抓耳撓腮。
夏娃好奇死了。
外頭忽然傳來許多腳步聲以及說話聲,聽口音還特複雜,愛湊熱鬨的斬樓立馬打開房門往外看,然後驚奇地轉頭道:“快來看,好多人啊!”
夏娃噠噠跑過來,她個子矮,正好從斬樓胳膊下鑽出一顆腦袋,還真是,整個客棧幾乎被擠滿了,掌櫃的跟跑堂的都忙得不可開交,剛才她們聽到的聲音,正是從她們房門口經過的客人。
看打扮像是讀書人,有些家境好的帶著下人,有些則自己背著書箱,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獨來獨往,都是來住店的。
五湖四海,哪兒的人都有,原本還有些空蕩的客棧瞬間爆滿,連最下等的大通鋪,都有囊中羞澀的考生去住,掌櫃的站在櫃台後笑得見牙不見眼,彆提多開心。
斬樓跟長空這倆沒見過世麵,不知道這群人是乾嘛的,夏娃瞅了眼便失了興趣,算算也差不多到了春闈的時間,虧她還以為真的有熱鬨瞧。
斬樓站起來,背著手挺起胸膛,學著樓下某個書呆子的模樣搖頭晃腦,嘴裡還念念有詞,然後狐疑道:“這樣不累嗎?”
長空不覺得有趣,隻覺得人類奇怪。
自從考生們湧入都城,都城又熱鬨了幾分。有閉門不出埋頭苦讀的,也有走親訪友高談闊論的,總之客棧的雅間跟大堂沒有一天空閒,到哪兒都能聽得見考生們的聲音,馮老板的牛肉燒餅也賣得更快,她收攤的時間越來越早。
夏娃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斬樓瘋狂拒絕,腦袋雙手一起搖成波浪,可見她拒絕的心有多堅定,“我不行,我絕對不行!”
夏娃抓住她一隻胳膊:“大女人頂天立地,有什麼不行?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我相信你。”
斬樓:“我不相信我自己!”
說完她忿忿道:“你怎麼不自己去?”
夏娃歎了口氣,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我倒是想呢,這不是不行嗎?”
斬樓還待垂死掙紮:“那你讓長空去啊。”
夏娃歎氣歎得更重了:“長空不會撒謊,很容易露出破綻。”
斬樓幾乎要慘叫了:“可是我也不行,我連字都不認得幾個!”
夏娃:“嘿嘿,沒關係,有我在,我可以教你。”
斬樓:……
她二話不說轉身想跑,長空一把將她拽住,沒辦法,要是不拽住斬樓,很可能被折騰的就是自己,死道友不死貧道,也隻能委屈下斬樓了。
最後斬樓兩眼湧動著淚花,試圖用真情打動夏娃:“你看這,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你讓我去考試,我能考哪門子試?我說我不認字不是在騙你,真的,我這人一看書就犯困,一寫字就頭疼。而且萬一被發現了要怎麼辦呀?快饒了我吧求你了。”
夏娃無情道:“規則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打破,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讓你考不上。”
是的,夏娃想出的絕妙點子,就是跟著這批考生一起參加科考,取得個好名次參加殿試,這不就能順理成章的見到洪帝?
當然了,為了她的人身安全,她肯定不能自己上,最適合的人就是斬樓,至於不認字什麼的,這個問題不大,夏娃有信心,以自己的海量數據庫,昆古國科舉甭管出什麼題,她都能幫斬樓答到滿分。
至於怎麼弄這個名額嘛……點兵點將騎馬打仗,那就在這批考生中隨機抽取一個厄運兒吧。
不能找才名在外人緣好的,容易被發現,也不能找家境優越簇擁者多的,最好是那種學問不咋地存在感不咋地長得也不咋地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特色的家夥。
為了尋找合適的替代目標,夏娃開始往各大客棧及考生聚集處跑,收集她們的外貌特征進行歸納挑選,從中找出最不引人注目又最有用的那個。
斬樓敢怒不敢言,因為長空一天十二個時辰,能連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她,生怕給她跑咯。
昆古國對於時政管控並不算嚴格,尤其是皇帝,一直以虛心納諫的態度示人,據說曾有大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是個東西,他全盤照收且自始至終不動氣,事後更是沒有任何報複行為,寬容大度的根本不像是皇帝這個物種。
所以但凡考生聚集的地方,一個個都挺能說的,哪怕有些言論稚嫩的可笑,但在這種氛圍中,昆古國又給了夏娃一種很鮮活的感覺。
這些觀點中,有的實用有的奧妙有的有趣,還有的放屁。
比如狀元客棧一樓的高台,客棧之所以叫這個名,據說是因為掌櫃的女兒曾考中狀元,此後春闈,她家客棧的生意也最好,甭管什麼時候,人類都是很愛蹭喜氣的。
所以和其它客棧比,狀元客棧的裝飾擺設也都更為文雅,掌櫃的甚至在一樓搭了個高台,以供考生辯學,上台者不分年齡資曆,隻看談吐是否有物,每年都會有好些才子揚名。
可能是朝廷對政務言論的管控太寬鬆,以助於有人開始在高台上放屁了。
這個身高中等穿著靛藍衣袍的考生,正義憤填膺的向眾人表達自己內心深處的悲哀,以及對朝廷打壓男子,不知埋沒了多少才男的憤懣。
據她講述,她幼時喪母,全靠父親一人養育,為供自己讀書,父親不到三十便有了白發,偏偏因這吃人的世道,父親想找的活兒都因身為男子而被拒,甚至於有些店家看見他一個男子竟能在沒有女子陪同下出門,便要報官來抓他!
“我父親出身書香之家,識文斷字更勝我母親,隻因性彆為男,便要遭受無數欺辱,若不為他做些什麼,我有何顏麵回家見他?”
“諸君!我等女子讀書報國,為的便是海晏河清、國泰民安,難道男子便不是民,男子便不是國的成員?難道他們在後方操持家務照料妻女,便不算功勞?我等乃是讀書人,怎能不將生我養我的父親當人看?日後你我有了男兒,又如何忍心見他們像父親那樣蹉跎一生!”
此人在高台上說得口沫橫飛,到了動情之處,甚至眼含淚花,十分感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