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樓自己先坐,然後把年爾往旁邊一放,那長空能跟她客氣嗎?
夏娃看看她們,沒選擇跟她們坐,跑到公主麵前,很自來熟地坐人家腿上。
公主:……
“好朋友,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坐這麼近的對吧?我還是個孩子呢。”
公主:……
半晌,她到底沒把夏娃推開,甚至拿洪帝的腦袋故意往夏娃眼前一伸,想嚇唬她。
夏娃夏娃,她都叫夏娃了,能是被嚇大的嗎?但洪帝這張肥膩的腦殼看著很醜,夏娃很擔心他臉上的肥油會低落到自己身上,因此舉起鋸子就給洪帝那本就為數不多的頭發又來了一下。
公主往她手上拋,她就用鋸子推回去,你一下我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在拍皮球。
可憐洪帝半生尊貴,死得淒慘,被掏空腹腔不說,還被製成了人皮腦袋,日日夜夜生活在死亡的恐懼與痛苦中,二十年未有一刻幸免,如今還被當成玩具,如果他能自我了斷,他早就去死了!
斬樓看著挺好玩,從一眾腦袋中選了個比較圓的,往長空那一拋!
長空一爪子給她扇回來。
年爾:……
總感覺自己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事到如今,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不正常了。
“好朋友。”
夏娃扯了扯公主的衣袖,“她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公主抬起眼,宮女蓮臉上又浮現出了濃濃的恐懼,她哆嗦著聲音:“公主……奴婢知錯了,公主……”
這已經不是夏娃第一次聽見這個人皮腦袋認錯了,當彆的人皮腦袋在哭泣在求饒時,隻有她在不停認錯。
“是麼?”公主輕笑,“你是錯在背叛我,還是錯在當初下手不夠狠?”
宮女蓮的眼睛裡緩緩流出血淚,二十年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每天都在認錯的自己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她與公主的情分早已消磨乾淨,有時她甚至會想,假如當年再狠心些,自己說不定還能作為人類活著,有享用不儘的榮華富貴。
她的那點小心思哪裡瞞得過公主,隻見公主笑笑,對夏娃說:“好朋友,你知道這裡為何有如此之多的人皮腦袋麼?”
夏娃搖頭,這她哪裡知道。
宮女蓮不停地哭,直到公主再次看向她,她才收起嗚咽聲,抽抽搭搭開始講過去。
夏娃伸出手:“慢著!”
在公主疑惑的目光中,她把手往小熊肚子裡掏啊掏啊掏啊掏,終於叫她掏出來兩隻鮮香四溢的大燒鵝,還有一大包綠茶味的瓜子,飲品則是鮮榨柳橙汁。
其中一隻燒鵝被拋給了斬樓,斬樓穩穩接住,跟長空平分了腿跟翅。
夏娃:“請開始你的表演。”
宮女蓮:……
與此同時,夏娃不忘好朋友:“好朋友,你要吃嗎?”
公主搖了搖頭,這半魔之身,已吃不出人類食物的味道,再美味的東西進了嘴都味同嚼蠟。
夏娃隻好忍痛獨自享受大餐。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紫氣化身的公主懷抱又寬敞又舒服,像坐在軟綿綿的雲朵裡,被雲層包圍著,未免吃東西時把油花蹭到公主身上,夏娃又掏出一包紙巾,讓洪帝叼住其中一個角,這樣自己就可以隨時抽出來使用。
斬樓長空有樣學樣,也找了個人皮腦袋當抽紙盒。
在如此古怪的氛圍中,宮女蓮終於結結巴巴開了口……
二十年前的昆古國,與神洲其它國家一樣,甚至因為洪帝的登基,上行下效,民間對女子多有苛刻,一女不事二夫、男女七歲不同席,烈婦自儘,寡婦守貞……此類情況比比皆是,畢竟迫害女人是從上到下默認的原則。
但人間再荒唐也荒唐不過皇室。
洪帝後妃無數,以至於他要擴建皇宮來容納裝不下的美人們,蓮便是在三十年前入的宮。
她長相平平,又彆無長物,隻能做最下等的粗使宮女。
聽到這裡,夏娃舉手提問:“你三十年前入宮,請問你現在多大了?”
宮女蓮不敢不回頭:“已是四十歲整。”
也就是說,她是十歲入的宮。
夏娃仰頭問公主:“好朋友呢?”
公主的外表隻有十五六歲,完全是沒有成年的女子模樣,估計也大不到哪裡去。
“若是還算活人的歲數,三十五了。”
夏娃了然:“請繼續。”
宮女蓮在宮中受人欺淩,是個人都能瞧不起她,直到一次偶然,她遇見了公主。
公主雖是公主,卻並不受重視,原因無它——昆古國向來有雙生子是為不吉的傳說,若雙生子誕生於宮廷,那必將動搖國祚,使天下大亂。
公主聽著宮女蓮的話,麵上沒什麼變化,依舊平靜、柔和。
既然是不祥的雙生子,洪帝自然不喜,原本他是要將其中一個殺死的,結果公主的母親安妃苦苦哀求於他,又獻上了自己身邊的美貌宮女,這才讓洪帝改變主意,不過他有個要求,那就是被放棄的那個孩子,必須要關起來不許出門。
——公主就是被母親放棄的那個。
她從小就生活在淒清的高牆之後,宮門緊鎖,裡麵的她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陪伴她的隻有日益生長的青苔,與牆麵上年複一年爬滿的黴斑。
母親從來不會來看她,隻定期讓人送來食物衣服,還有幾本書。
如果不是那天宮女蓮被人欺負到起了死誌,跑到偏僻的地方意圖上吊,也不會與公主相識。
可能是因為公主漸漸大了,再加上之前照顧她的嬤嬤病死,安妃便吩咐人給她安排個伺候的宮女,橫豎宮女蓮在宮中尋不到前程,又常受人冷眼,於是乾脆自願被指派去偏宮,可以說往後的十年,宮女蓮與公主是相依為命一同長大的。
斬樓:“既然有著如此深的情誼,又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呢?”
宮女蓮一下閉上了嘴。
公主笑吟吟地問:“是呀,蓮,快給她們講講,你我之間,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宮女蓮的嘴動了動,不知是難以啟齒,還是不願意講。
其實如果真的在那高牆後麵老死一生,隨波逐流的活著,公主興許也能過到壽終正寢,無風無雨。
然而麻繩專挑細處斷,世上的壞事一旦發生,便會源源不斷。
公主並不是個安於現狀,願意一輩子被關起來的人,她活到十幾歲,都不知道天到底有多寬,她以為天是方的,就像她住的這個院子一樣方。
她渴望自由,渴望出去,然後有一天,母親突然出現了。
母親對她噓寒問暖,公主生平頭一回知道了什麼是幸福,母親會給她梳頭發,給她做新衣服,給她吃很多從來沒吃過的東西,她漸漸地長高長胖,臉頰變得圓潤,眼神開始明亮,這樣的幸福讓公主甚至都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姐姐。
她從來沒想過母親把自己從偏宮帶出來,究竟是不是因為愛。
或許是的,但不是對她的。
是對姐姐的。
公主並不傻,乍一回到母親身邊,她短暫地在幸福中沉溺了一段時日,便發覺到了奇怪之處。
明明還有個姐姐,可是怎麼到處不見她?她問母親時,母親總是告訴她,姐姐病了,正在休養,怕把病氣傳染給她,所以姐妹倆暫時不能相見。等姐姐病好了,自然有重逢的一日。
她們是血脈相連的姐妹,母親告訴她,無論如何,她們都要做彼此的依靠。
——那時候公主不知道,母親也會對女兒說出謊言。
宮女蓮說到這裡時,聲音微微顫抖著,她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說出接下來的真相,所以她瞳孔收縮,呼吸急促,整張人皮都開始哆嗦,像一個說了謊,欺騙了人的孩子,不敢麵對真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