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多行不義(2 / 2)

陣問長生 觀虛 8182 字 1個月前

顧長懷目光一凝,這才罷手,轉過頭便見淵渟嶽峙般的夏監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附近。

他是羽化,神識強大。

這裡發生的事,必然瞞不過他。

隻是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叔父……”夏典司道。

夏監察搖頭,“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上船。”

說完他轉身離開,可剛走幾步,顧長懷便在身後叫住他:“夏監察……”

夏監察回過頭來,便見顧長懷英俊的麵容上,一派肅然,目光鋒利得,宛如一柄利劍。

顧長懷道:“夏監察,您會依道律行事麼?”

夏監察微微怔忡,而後麵色漠然,不見喜怒。

“道廷做事,自有道廷的規矩。”

說完之後,夏監察便離開了。

幾個夏家修士走到顧長懷麵前,行了一禮,便將身負重傷的肖天全,帶到了船上。

顧長懷也並未阻攔。

畫和葉弘站在原地。

夏典司看了眼眾人,緊抿著嘴唇,也隨著夏監察一起,回到了夏家靈舟上。

到了船艙的一處密室中,夏典司便直言道:

“叔父,這肖天全罪行累累,卑劣至極,便是殺十遍都不為過。”

“胭脂舟上,不知有多少女子,遭他們毒害……”

夏監察淡淡道:“我知道了……”

夏典司皺眉,“叔父!”

夏監察抬眸,微微看了眼夏典司,“你想如何?”

夏典司沉默片刻,堅決道:“給他定罪,將他斬了。”

夏監察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浩浩蕩蕩的煙水河,目光有些晦澀,“這裡沒有旁人,有些事,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肖天全,不能死。”

夏典司緊咬著唇邊,手指攥得發白,聲音有些沙啞和失望,“犯下如此重罪,還不能死麼?”

夏監察道:“犯下如此重罪,罪該萬死。但是,他的身份擺在這裡。”

“他若死了,那肖家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再歸順我們夏家,為我們夏家鞍前馬後。”

“乾學州界這裡,我們是強龍,若要壓地頭蛇,就要有一條蛇,甘願為我們做事。肖家就是這條蛇,沒有肖家,我們之後的計劃,將寸步難行。”

“這是大局!肖天全的生死,或許無關緊要,但這裡麵涉及了太多權力和人脈的運作,不可能簡簡單單浪費掉。”

“那個花如玉呢?”夏典司問道。

夏監察目光微斂,有些不悅,但還是道:“那個女子,上麵有人,此人麵子太大,我不得不賣這個人情。”

夏典司冷笑,寒聲道:“我們這些世家,還將‘道律’放在眼裡麼?”

見夏典司還是不理解,夏監察便歎了口氣:

“你在道廷司待久了,隻看到了表麵,不知道權力本身,隻是一場遊戲,‘道律’也隻是規則之一。既然是規則,便都是拿來利用的。而在這名利場的遊戲中,若想要贏,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妥協’和‘交易’。”

“那……”夏典司越來越心寒,“我的親事,就是讓我妥協,方便家族進行交易麼?”

夏監察一滯,有些啞口無言。

夏典司道:“叔父,事到如今,你不會還想讓我……與這肖天全定親吧?”

夏監察沒說話,隻默默看著夏典司。

夏典司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失望。

夏監察有些不敢看夏典司的目光,緩緩道:

“人這一生,本就罪孽纏身,人心,本來也是肮臟的,隻不過你心性單純,善惡分明,不知道罷了。”

“你不知道,其實肖天全這樣的做派,在世家子弟之中,並不少見。”

“道州之中,那些表麵上光鮮亮麗,風采無雙的世家天驕,背地裡奢侈享樂,做得可能比這肖天全更過分。”

“不獨是男子,那些看著清純美豔,被尊為‘仙子’,‘神女’,愛慕者眾多的世家女子,背地裡同樣可能糜爛不堪。”

“以貌取人,是人永遠改不掉的愚蠢。”

“世家的交際,是名利場,也是個肮臟的染缸,這染缸裡的人,很少有乾淨的。”

“但因為世家推崇的子弟,大多數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外人自以為其美好罷了。”

“你心思單純,又一心撲在道廷司的事務上,所以沒進這個染缸,因此才會有一些膚淺的想法。”

“世家之中,真正能潔身自好的男子,寥寥無幾。”

“因此……”

夏監察看了眼夏典司,“你若明白這點,就會發現,肖天全的行徑,也不是不能容忍。”

“他這些肮臟的行跡,至少你事先知道了,總比將來嫁給一個表麵上光鮮,但背地裡更糜爛的世家公子要好。”

“而且,我曾經教過你,不要意氣用事,要學會算計,要學會拿捏。”

“你知道了他這般劣跡,若還能跟他成親,那他心中必會感激涕零,這一輩子,都不會違背你的意誌。”

“之後我運作一番,讓他成為肖家下任內定的家主,假以時日,整個肖家,都是你說了算。”

可任由他怎麼說,夏典司也置若罔聞,神情也越來越冰冷,心如死灰。

之前她常聽人說起世家涼薄,還不以為意。

可此時此刻,她才親身體會到了,這種深入骨髓的涼意。

世家的子弟,其實不是“人”,而早已異化為了一個個“工具”,一枚枚“棋子”。

夏典司茫然地看了夏監察一眼,目光失落之後,漸漸堅決:

“叔父,我不會跟肖天全這種畜生成婚的。哪怕被家族遺棄,這門聯姻,我也不會同意。”

“若是真的強迫我,我會……先殺了肖天全,然後自己去死。”

夏典司神色淒涼。

夏監察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女的性子,外冷心善,責任心重。

她對自己也向來敬重,從未忤逆過自己的意思。

可卻沒想到,如今她竟也能對著自己,說出如此決絕的話語。

夏監察一時心情複雜,末了他深深歎了口氣,“我不勉強你,

你,好自為之吧……”

“肖天全的人,我留下了,以後夏家的事,你也不要再過問了……”

夏典司孤身一人,離開了靈舟。

顧長懷,墨畫還有葉弘,都在靈舟外等著。

顧長懷見了夏典司,壓抑著怒意,冷著臉想問什麼,可見她麵色蒼白,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微痛,稍稍明白了過來,便問不出口了。

“夏姐姐……”墨畫有些同情道。

夏典司苦澀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眾人心中便清楚了,不光花如玉,便是肖天全,也死不掉了。

之後夏家的靈舟,載著肖天全,離開了渡口。

肖天全甚至可能,都不會進道廷司,更彆說道獄了。

墨畫幾人,隻好默默返回乾學州界,途徑煙水城的時候,葉弘強打精神,苦笑著對眾人道:

“雖說事與願違,但葉某還是感念著各位的大恩大德。既已到了煙水城,便讓葉某便略作地主之誼,款待一下諸位。”

墨畫幾人本想拒絕,可見葉弘麵無人色,精神極差,便點頭答應了。

葉弘便在一家酒樓,置辦了一些酒菜,宴請了墨畫三人。

但這酒宴卻很沉悶,大家都心事重重。

葉弘本想表達一下謝意,可他喝了幾杯酒,入口全無酒味,隻覺苦楚難言,不由流出了淚水,喃喃道:

“犯這樣的罪,也死不掉麼……”

“是不是一旦身居高位,有權有勢,他們的命,就跟我們的不一樣了?我們這些賤命,死了就死了,但他們不一樣,即便犯了道律,也有人護著。犯了死罪,仍就能逍遙法外……”

“我這輩子……是不是,都報不了仇了……”

顧長懷一時心中羞愧,無言以對。

夏典司也臉色蒼白。

片刻後,一直沉默的墨畫卻道:“沒事的……”

葉弘一怔,夏典司也不由看向墨畫。

墨畫道:“該死的人,是會死的。”

顧長懷皺眉,“你……”

墨畫搖了搖頭,“我一個築基修士,境界低微,肯定什麼都做不了,不過……”

墨畫向天上指了指,認真道:

“人在做,天在看,哮天犬多行不義,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降下懲罰,突然暴斃而亡了。”

這話有些天真,也有些想當然。

顧長懷,夏典司,還有葉弘三人此時也隻是聽著,並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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