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玉怒不可遏,恨入骨髓。
“顧長懷……一切都是你!”
“還有花淺淺,狼心狗肺,不識好人心……我這個做姐姐的,為你做了這麼多,想讓你能好好享受男女間的極樂,卻沒想,你這個賤人跟我裝模作樣……”
“尤其是,那個叫墨畫的小畜生!”
“長這副俏麗的模樣,無論你是男是女,都會有公子喜歡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
“在此之前,隻要我再多調教一些丫頭,讓上麵的人滿意了,我……”
她話音未落,猛然心底一寒。仿佛有什麼人,斷了她的死罪,定了她的死期。
她的神魂,開始萎靡凋敝,劇痛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很多麵容。
鶯鶯燕燕,國色天香,花團錦簇一般,圍在一起,都是大好年華,無不嬌俏貌美。
她們衝著她笑,真心誠意地喊她“姐姐”。
笑靨如花,美麗動人。
可下一瞬,陰風一吹,所有這些嬌美的麵容上,都流出了血淚。
“姐姐,為什麼害我?”
“為什麼,我這麼信任你,為什麼要把我推進火坑?”
“姐姐,你可知,我被淩虐而死,死得好生淒慘……”
“姐姐,你可知我的屍首,葬在何處……”
……
這些聲音,一開始迷茫,彷徨,進而痛苦,悲慘,最後全部化成了一道一道淒厲可怖的聲音:
“姐姐,我好恨!”
“姐姐,你……償我的命來!”
花如玉魂驚膽裂,麵上一點血色沒有。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們,我是為你們好,我……”
可這些女子,並不聽她任何狡辯,一個個變得如厲鬼一般撲了上來,撕咬著她。
花如玉掙紮著。
但撕咬她的,不是厲鬼,而是她自己。
她用兩隻手,用手上長長的指甲,抓花了自己的臉,抓破了自己的血肉,抓進了自己的心脈,最終在厲鬼纏身的無邊驚恐和苦痛中,一點點氣絕。
花如玉死前,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一張被烈火灼傷的女子的臉。
隨著她漸漸死去,這個女子臉上的焦痕,也在漸漸褪去,重新變成了一張文靜溫婉的麵容。
正是葉錦。
花如玉似乎想對葉錦說什麼,似乎想辯解,自己是為了她好,但最終沒說出口,命魂便徹底泯滅了。
葉錦默默看著花如玉死去,而後身影漸漸淡去。
花如玉死了。
但靈舟上下,暫時卻無人知曉。
而在大殿上,正在舉辦一場酒宴。
夏監察高坐上位,神情端肅,他的右手邊,坐著肖天全。
與會之人,儘是夏家此行的金丹,以及肖家長老級的人物。
這是夏家與肖家交好的宴會。
宴上觥籌交錯,兩邊氣氛融洽,交談甚歡。
而高座之上,布了隔音陣。
夏監察淡淡對肖天全提點道:
“欲做大事,必有靜氣,越是遇到不可預測的境況,越要神色內斂,不動城府。”
“之前在河邊,那個小弟子,手裡無憑無據,但憑著突然發難,語出驚人,隻寥寥數語,便讓你方寸大亂。”
“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彆說顧長懷和蓉兒久經刑獄,經驗豐富,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便是尋常人,隻要長了眼,也能看出你的心虛。”
“後麵為了出一口悶氣,更是將所作所為,儘數說了,這是大忌,太過愚蠢了。”
“如此意氣行事,沒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度,如何運籌帷幄,擔當大局?”
肖天全靜靜聽著,恭敬道:
“是,晚輩愚笨,此後行事,必謹記監察的提點。”
夏監察微微頷首。
“隻是……”肖天全囁嚅道。
夏監察看出了他的顧慮,緩緩道:“道廷司辦案,講究證據,無憑無據,自然無罪。”
“更何況,查證查證,查了才有‘證’,不查的話,哪來的證據?”
“從今往後,便沒人查你了。”
肖天全如釋重負,麵露喜色,拱手道:“多謝監察。”
“不必謝我,我也隻是……”夏監察頓了下,“按‘規矩’辦事。”
“夏監察明鑒。”肖天全道,而後神色又有些羞愧,“那夏典司那邊……”
“蓉兒那邊,我不好再提了。不過……”夏監察目光微沉道,“這件事有沒有轉機,就看你自己了。你此後若一心一意,為蓉兒好,打動了她,讓她回心轉意,那就還來得及。”
“即便最終你們二人有緣無分,那也無妨,我會從夏家再選一個嫡係女子,與你結親,以成兩家之好……”
肖天全欣喜不已,但表麵上還是道:
“晚輩一定誠心誠意,竭儘所能,讓夏典司回心轉意。”
“嗯。”夏監察點頭。
這件事,便算揭過了,兩人也不再提,而是商議起了正事。
夏監察道:“肖家弟子眾多,這一輩中,你雖然優秀,但也並非一枝獨秀。其他幾脈,也有天資卓絕,手段不凡的弟子,是你競爭家主之位的大敵。”
“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你受夏家抬舉,他們都會矮你一頭。”
“所有的路,也都替你鋪好了,你隻需要好好修行,一步一步向上走。修到了金丹,便可與我夏家結親,成為肖家內定的下一任家主。”
“而隻要你的修為,到了羽化,
上任家主便會無條件退位,推你上位。屆時你便是真真正正的肖家家主,而我夏家,也會站在你身後,助你執掌一族。”
肖天全目光興奮,臉色通紅。
夏監察目光微閃,“不過,還有一件事……”
肖天全微怔,有些不解,“您指的是……”
“本命長生符!”
夏監察沉聲道,“你必須想辦法,讓你族中的老祖,為你種上一枚本命長生符,隻有這樣,你的前程才算徹底穩妥,我夏家也才放心,推舉你上位。”
肖天全皺眉,神色有些躊躇。
肖家是五品世家不假,族裡也的確有洞虛老祖。
隻是……
族中兩位洞虛老祖,年歲雖大,但都還健全。
而很多族裡的事,都要靠這兩位老祖運籌帷幄,定下決斷。
平日肖家也要靠著這兩份門麵,維持修道人脈,震懾其他勢力。
這兩位老祖,不能有絲毫閃失。
歸根結底,肖家隻是弱五品,底蘊沒那麼深厚,每一尊洞虛都彌足珍貴。
而種本命長生符,對洞虛的損耗太大了。
非油儘燈枯,大道無望,任何老祖都不可能輕易去種長生符。
世家之中,真正能種長生符的,除了位居雲端,高不可攀的六品世家,也就隻有那些有著五尊洞虛以上,底蘊深厚的強五品大族。
肖家還遠沒那個資格。
因此肖天全很是為難,“監察,這恐怕不太容易……”
夏監察漠然道:“我輩是修士,修士修道,千難萬阻,任何事都不可能容易。這本身也是,對你的一個考驗……”
肖天全皺眉,“這本命長生符,真這麼重要?”
夏監察微微歎了口氣:
“你長在世家,自小安逸,並不明白,這修界凶險萬端,險象莫測,修為到高深處,有著種種恐怖的存在,和不可名狀的手段。”
“若無本命長生符護佑,可能一個不慎,便會意外身死。”
“尋常修士倒無所謂,可你不同。你被家族寄予厚望,我夏家也會對你傾注大量心血,為你鋪路,助你修行。”
“你若死了,肖家前途阻絕,我夏家所有的努力,也儘皆付諸東流了。”
“因此,種本命長生符,關係重大!”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隻是為了你,更是為了肖家,為了夏家,為了我們兩家盟約的未來。”
肖天全聞言,明白了利害,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
“老祖疼愛我,我會千方百計去哀求他,讓他無論如何,為我種一枚長生符。”
夏監察點頭,神色欣慰。
他端起酒杯,對肖天全道:
“不久的將來,你或許便能與我同席而坐,把酒言歡,我也會尊稱你一聲,‘肖家主’。”
肖天全心中狂喜,臉色通紅。
“晚輩,定不負監察提攜之恩!”
兩人舉杯共飲。
肖天全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臉色越發鮮紅。
夏監察還想與肖什麼,可見他這副模樣,忽然皺起了眉頭。
肖天全的臉色,越來越紅,神情也越來越興奮,可不知為何,模樣卻越來越怪異。
而後隻一瞬間,這所有的興奮,便轉化為了恐懼。
酒杯跌落在地,肖天全摔倒在地,像是見了什麼極驚恐的事,臉色慘白,一點點掙紮著,向後爬行。
與此同時,他口中喃喃道:
“不是,不是我殺的……”
“彆來找我……”
“錦兒,我……”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凸出,滿是血絲。
似是見到了無數被他用刑,被他淩辱,被他屠戮,或是被他用各種手段折磨至死,用來修煉煞氣的亡魂。
如今,他的命魂被掐滅,神魂不穩,所有煞氣反噬而來。
宛如被血海包圍。
無數冤魂,啃噬著他的魂魄。
那種被折磨的痛楚,深入他的骨髓。
他在死前,也深深體會了一番,被人折磨至死的滋味。
好在這個過程並不算久。
驚恐掙紮了片刻,肖天全便七竅流血,氣息湮滅,慘死當場。
原本觥籌交錯,賓客儘歡的宴會,瞬間一片死寂。
夏監察瞳孔劇震。
滿堂修士,神色駭然。
肖家這個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就這樣當著夏監察這位羽化真人,以及滿堂肖家長老的麵,直接暴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