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官儀恭敬道。
上官策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淡淡道:“你不該娶聞人琬這個妻子……”
“她太意氣用事了,做事任性,欠缺考慮。”
“好歹也是嫡係女子,也不知聞人家,到底是怎麼教的……”
“世家女子,未出嫁前,可以任性些,可一旦出嫁,既代表家族的顏麵,也要維護家族的利益,行事總要得體,就算有些難過,也要忍著……”
“爹……”
上官儀聲音稍大了些,打斷了上官策的話。
“琬兒她……是個好妻子,瑜兒失蹤,她傷心過度,有些失禮,是人之常情……”
上官策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置可否,片刻後才緩緩開口:
“瑜兒怎麼樣了?”
“還在找。”
上官策歎了口氣,“瑜兒他……心地純良,是個好孩子,但是,不會是個好家主……”
上官儀截口道:“爹,我隻有瑜兒這一個兒子。”
上官策目光微冷,“我跟你說過,若是……”
上官儀道:“那下任家主,也必然是我和琬兒的孩子……”
上官策冷笑,“她未必願意……”
“我會等到她回心轉意為止……”
上官儀低著頭,躬著身子,但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上官策眉頭微跳,但終究沒說什麼,隻淡淡道:“我知道了……”
書房的氣氛,有些僵滯。
上官儀不願久待,便起身告辭。
“儀兒……”
上官策喊住上官儀,遲疑片刻,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你要知道,家主不是那麼好當的……”
“修道世家,以宗族為本,需明利害,知損益,優柔寡斷,兒女情長,是不行的。”
“修士一輩子很長,再怎麼喜歡,時間長了,歡愛都會褪色,人心也都是會變的……”
“作為家主,必須要知道,什麼才是最長遠的,什麼才是最有利的。”
“你也必須狠下心來,有所決斷,隻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老祖宗們,將綿延萬年的上官世家,交到你手裡……”
上官儀默然道:“爹,我知道了。”
上官策隻看一眼,就知自己這兒子,根本一點不明白。
他有些煩躁,但畢竟城府深,隻平抑著心緒,歎了口氣:
“你多想想吧,瑜兒是你的孩子,是嫡係血脈,但也隻是上官家眾多弟子之一,孰輕孰重,你自行權衡。”
上官儀麵容痛苦,但沒說什麼,行了禮,恭敬地退去了。
上官策低頭看著玉簡,許久之後,抬起頭,看著適才上官儀站的地方,想著他一臉愁苦的模樣,有些慍怒,更有一些怒其不爭:
“老子一輩子風流,萬花從中過,片葉不走心,生出的兒子,怎麼會是……這麼一個癡障情種……”
“看著一表人才,但沒點出息,天天隻念著他的老婆孩子……”
上官策眉頭緊皺,儘是不滿。
許久之後,他歎了口氣,攤開了一張輿圖。
輿圖之上,是整個乾州。
此時一條條路線,被勾勒出來,以羅盤衍算後,變換成了深奧的天機紋路,但卻無始無終,不知從何處來,又不知向何處去。
唯有一絲絲,蠻荒的,古老的氣息殘留。
這是擄走瑜兒的人的手筆。
上官策的目光肅然,麵沉如水,口中喃喃道::
“從聯姻、出生、到死亡……都被算好了麼……”
“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手筆?”
“竟能瞞著老祖宗們,拿上官和聞人兩大世家唯一的嫡係後裔,去當祭品……”
“他們是想……向什麼東西獻祭,想逆什麼東西的生死?”
上官策隻覺一股深徹骨髓的寒意……
……
顧家院中。
一身宮裝的聞人琬,一心念著瑜兒,可出了門,又是一陣茫然。
“找……怎麼找,去哪找?”
瑜兒被劫走,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方州界,甚至不在乾州了……
她的心中,生出渺茫的絕望,與深深的無力。
修界之大,無邊無際。
她不會衍算,更不懂天機,想找到瑜兒,就跟大海撈針一般。
她也深深痛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求著老祖宗,去學這種艱深晦澀的修道法門。
不然的話,她現在憑自己,就能去算瑜兒的因果了……
哪怕神識耗儘,哪怕識海枯竭,哪怕……
聞人琬呆呆站立半晌,這才回過神來,悵然四顧,沉思片刻,喊來聞人家的護衛,讓他們駕車,送自己出城。
無論如何,先出了清州城再說……
在城外,自己或許能找到一些瑜兒的蹤跡……
聞人琬暗暗下定決心。
一月找不到,就找一個月。
一年找不到,就找一年。
一年不行,就找十年,找百年,找到自己壽元耗儘為止。
“一定要找到瑜兒,活要見人……”
後麵的四個字,她卻不敢去想,她害怕見到瑜兒冰冷的,沒有生機的小臉,害怕知道,自己珍視的孩子,已經沒了……
這比殺了她這個做娘親的還難受。
聞人琬隻覺胸口錐心一般地痛。
馬車離開顧家,走過大街,途徑坊市,一個時辰後,接近了城門。
聞人琬一心想去城外,並沒有注意到,城門附近一處麵館裡,兩個小修士,正在“呼呼”吃著麵條。
而等了數日,又倦又餓,正忙著吃麵條的墨畫和瑜兒,也並沒有注意到,有一輛低調但奢華的馬車,在無聲無息,往城門外行駛……
城門口喧囂不止,車水馬龍。
雙方交錯,各自分離之時,聞人琬忽而一怔。
有一瞬間,仿佛是母子連心,她似乎覺得,自己的兒子,就在附近,甚至離自己很近……
可她知道,瑜兒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
自己那個乖巧懂事的兒子,不知落在了誰的手裡,生死未知,更不知,有沒有受人虐待和折磨。
聞人琬心中更痛。
馬車繼續向城外駛去。
可隨著馬車越走越遠,聞人琬的心中,越是不安,甚至恍惚之間,有種預感。
仿佛自己離瑜兒,正越來越遠,而隻要出了這道城門……
自己便會與兒子天人永隔。
今生都不可能再見麵!
修士心中的征兆,不會沒有來由。
聞人琬心中惶恐不安。
她立馬道:“停車!”
馬車停下,她立馬下車,茫然四顧,許久之後,忽而餘光一瞥,看到遠處一個麵攤……
聞人琬整個人瞬間如遭雷擊。
麵攤上,有兩個小修士。
一個稍大一點,眉眼如畫,氣質澄澈而溫潤。
另一個小小的,四五歲,看著和自己的瑜兒十分相像……
聞人琬心中顫抖,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想說話,可心情激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墨畫正吃著麵,忽而神識一動,察覺有人在看他,一抬頭便見遠處一個容貌昳麗,雍容華貴的女子,滿麵淚痕,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
這個女子,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墨畫從未見過,但一些隱約的因果中,似乎又有些印象。
墨畫恍然,而後拍了拍身邊的瑜兒。
瑜兒正學著墨畫,蒙頭“呼呼”吃麵,經墨畫提醒,往遠處一看,小臉一呆,筷子“叭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瑜兒的眼眶,也瞬間盈滿了淚水。
“娘……”
四周嘈雜,但這聲“娘”還是清晰地傳到了聞人琬的耳中。
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讓她胸中窒息,難以呼吸。
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瑜兒的樣子,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向瑜兒跑去。
她仿佛忘了自己是一個金丹境的修士,忘了自己有一身修為,隻記得自己,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瑜兒也眼淚汪汪,邁著小腿,迎了過去……
兩人相擁。
儘管淚眼朦朧,看不清瑜兒的模樣,但聞人琬還是不顧一切,緊緊地將瑜兒摟在懷裡。
她不敢放手。
她怕一放手,自己的孩子,就又不見了。
即便是做夢,她也希望,這個夢能久一些,讓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懷裡,多待一會……
……
瑜兒母子二人相擁而泣。
墨畫欣慰地點了點頭。
雖然是“稀裡糊塗”連蒙帶算的,但看起來,自己“算”得還挺準。
瑜兒找到了娘親,應該就安全了。
自己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就可以去乾學州界,去拜一下乾道宗的山門了!
謝謝一起修仙、輞水淪漣、滔滔不絕鐘樂、黑頁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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