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墨畫點頭。
“哪個顧師傅?”
顧長懷皺眉,他想到了適才聞人琬提及的“顧師傅”,又道:“我們顧家的煉器師傅?”
墨畫點頭道:“顧家孤山三品煉器行,金丹境的顧師傅!”
顧長懷看著墨畫,一時有些怔忡。
偏遠的孤山城,三品煉器行,顧師傅,還是金丹境……
“請你吃飯?”
顧長懷的神情更費解了。
墨畫歎了口氣,“唉,沒辦法,顧師傅盛情難卻,我也推脫不了。”
顧長懷一時無語了。
他想不明白。
顧家之中,琬兒表姐把墨畫這孩子,當親子侄一樣看待;
姑母紅長老也常說墨畫這孩子乖巧聰明俊俏,等他長大了些,一定要親自給這孩子找門親事;
顧安顧全兩人,也時不時把“小墨公子”掛在嘴裡。
現在就連偏遠之地,一個顧家的三品煉器師,也要特意請墨畫吃飯……
顧長懷微微吸了口涼氣。
這孩子才來多久啊,一年多的時間,就混成這樣了……
要是再過個十幾年,顧家不會乾脆就姓“墨”了吧?
墨畫見顧長懷一臉惆悵,還以為是自己有人請吃飯,而沒人請他,所以心中悵然若失,便悄悄道:
“顧叔叔,要不……你也一起去?”
“聽說是去仙鶴樓吃靈魚,味道可鮮美了……”
顧長懷臉色頓時黑了起來。
墨畫便識趣地不再說了,隻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去就不去唄,不識好人心……”
這話被顧長懷聽到了。
眼見顧長懷臉色更黑了,墨畫立馬起身道,“不能讓顧師傅久等,我先走了!”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
客廳空曠,隻留顧長懷一人坐在原地,無奈地又歎了口氣。
……
清州城,仙鶴樓。
三樓雅間。
桌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
菜是品類不同的靈魚,湯是晶瑩可口的魚湯。
墨畫吃著鮮嫩的魚肉,小口啜著鮮美的魚湯,眼睛微微眯起,開心得不行。
顧師傅見墨畫吃得開心,默默鬆了口氣。
兩人一邊吃,一邊說了些白開水一樣寒暄的廢話,墨畫便說起正事:
“顧師傅,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個忙。”
顧師傅不僅不覺得麻煩,反而十分高興,慷慨道:
“小墨公子儘管說,隻要是力所能及的事,顧某定當不遺餘力。”
墨畫笑了笑,問道:“顧師傅,您能幫我煉製一些陣媒麼?”
“陣媒……”
顧師傅並不覺得意外,也沒有多問,而是爽快道:
“沒問題!”
而後他又問道:“就是不知,小公子想要什麼樣的陣媒?”
墨畫早有準備,他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張圖紙,遞給了顧師傅。
圖紙上麵,是他抽空根據陣法結構,以及自己的需求,自行設計的一些陣媒。
陣媒類型也比較簡單,大多是一些基礎的陣旗和陣盤。
顧師傅甫一入眼,就覺得有些粗糙,的確像是新手設計的東西,但他同樣什麼都沒說。
雖說粗糙了些,也會浪費一些煉器材料,但功能完備,結構齊全,用起來是沒問題的。
“小公子要多少?”顧師傅問道。
墨畫本身並不富裕,也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裝“大款”,就老老實實先問道:
“多少靈石一個?”
顧師傅有些意外,他還是很少碰到像墨畫這樣行事風格樸實的“公子”的。
“公子若要的少,隻有幾十件,便當是我送你的。”
“若要的多了,幾百上千件,我也隻收些成本錢……”
顧師傅又將圖紙看了看,略作估量了一下:
“因為都是二品陣媒,用料也不名貴,價格也不會太高,陣盤大概五十枚靈石一個,陣旗材質特殊,要六十五枚靈石一麵……”
墨畫微微點頭。
這比他之前料想得還便宜了些。
但他又有些糾結。
他原本隻想煉製十幾件陣媒玩玩,但顧師傅是三品煉器師,煉這一點,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煉得多了,又太浪費靈石了,他又不是世家子弟,沒那麼多靈石揮霍。
顧師傅似乎看出了墨畫的顧慮,沉思片刻道:
“這樣吧,我先每樣煉製二十件,到時候送來給小公子看看成色,評下優劣,就當交流交流陣媒的心得……”
墨畫哪裡有什麼陣媒的心得。
他那幾副陣媒圖紙,都是照著煉器書上抄下來,自己瞎改的。
他唯一有心得的陣媒,就是地上的“土”了。
但他也知道,這是顧師傅在示好。
“這樣是不是,太麻煩您了……”墨畫小聲問道。
顧師傅一揮手,“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幾件二品陣媒罷了,我閒著也是閒著,就當熱熱手了……”
墨畫也就不矯情了,“那就多謝顧師傅了。”
顧師傅拱手,“小公子客氣了。”
之後小二又上了兩碟菜,一個清蒸大頭魚,一個油炸大金魚,全是墨畫沒吃過的。
“公子嘗嘗。”顧師傅招呼道。
墨畫嘗了,點頭讚道:“好吃。”
顧師傅麵帶笑容。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會,都是墨畫問,顧師傅答。
墨畫若不問,顧師傅就給墨畫夾菜,但什麼都不主動問,也不主動說。
墨畫本以為,顧師傅請自己吃飯,定然是有什麼事。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就隻是單純的請客,並不摻雜其他目的。
吃飽喝足後,墨畫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便趁機問道:
“顧師傅,孤山是三品州界吧,怎麼看起來……”
墨畫頓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話,“……那麼窮呢?”
顧師傅一怔,臉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不能說麼?”墨畫問。
顧師傅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小公子既然問,我說一下也無妨……”
顧師傅歎了口氣,緩緩道:
“這件事,其實也簡單……”
“幾百年前,孤山城礦山連綿,礦產豐富,其實是很富庶的。”
“而且那個時候,產出的礦石,靈力契合度高,是很適合用來煉製‘陣媒’的。”
“俗話說靠山吃山,孤山城背靠礦山,城中的修士,大多以煉器,尤其是煉製‘陣媒’為生。”
“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都還不錯。”
“後來呢?”墨畫喝了口魚湯,好奇問道。
“後來……”
顧師傅歎了口氣,“後來,乾州的一些大世家,看中了孤山城成片的礦山,便想著買下來,用來煉製一些奢華的靈器。”
墨畫皺眉,“奢華的靈器?”
顧師傅道:“就是一些琉璃瓦,五彩燈,金碧輝煌的磚石,鎏金溢彩的馬車之類的……”
“這些東西,造價不菲,賣價更是昂貴。”
墨畫不解,“這些東西,除了好看,還有其他用麼?”
顧師傅歎道:“這是用來彰顯身份的,對有些人來說,這比什麼都有用。”
“那孤山城的修士同意麼?”
顧師傅皺眉,“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但不同意的,最後也都被迫同意了。”
“在龐然大物一般的大世家麵前,孤山城內的修士,包括散修,以及一些小家族,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顧師傅神情苦澀。
“道廷司不管麼?”
顧師傅不敢明說,隻委婉問道:“道廷司裡麵任職的修士,你猜都是出身何處?”
墨畫目光微沉。
顧師傅歎了口氣,“而且這件事明麵上,一切手續,都是合律合規的。”
“大世家的確是從孤山城修士的手中‘買’下,或者是‘租’下這些礦山的。”
“靈契上麵,靈力手印都按得一清二楚。”
“大世家‘按章辦事’,道廷司‘按律辦事’,孤山城的修士,一點辦法都沒有。”
“此後,各大世家就紛紛在孤山城內,建立煉器行,晝夜不停地開采礦石。”
“一開始,孤山城修士還會抗議,會鬨事,引發了一些騷亂。”
“後來大世家便決定,開采礦山,隻雇傭本地的修士,給的價錢也不算低。”
“本地修士得了靈石,也都漸漸收斂了不滿,安分了下來。”
“可是……”
顧師傅搖頭,“世家大族,借助大型靈械和陣法,開采得太狠了。”
“僅僅隻開采了一百年不到,直接將所有礦脈,全部采廢掉了。”
“之後大世家一走了之,隻留下一片廢棄的礦山。”
“孤山城的修士賴以為生的根本,毀於一旦,此後便漸漸蕭條了下來。”
“一些小家族直接破產,聚在一起,連口飯都吃不起,隻能各謀生路,重新分家,又成了散修。”
“至於散修,更是自求多福了。”
“能走的就走,走不了的,在外麵也沒什麼生計,隻能留在孤山城,從廢棄的礦山中,撿些破爛的礦石,去破落的煉器行,換一兩枚靈石,勉強糊口過日子……”
……
墨畫神色怔忡。
他明明是在乾州,但恍惚間,自己又回到了離州,回到了離州那些低品的,困苦的小州界之中。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