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季文清率先站了起來。
簡淮寧也跟著站了起來,季文清說:“跟我來吧。”
兩個人踩上了樓梯。
季家的樓梯蜿蜒,走廊上掛著風景的畫像,簡淮寧以為季文清會帶著他去臥室或者什麼的地方,卻沒有想到,季文清帶著他來到了大堂,在大堂的最中心,佇立著一架黑色的古典鋼琴。
簡淮寧說:“這架鋼琴好像已經停產了。”
季文清點頭說:“嗯,十多年前的了。”
簡淮寧認識這架鋼琴,他們家以前也有一架,後來變賣了,簡淮亦走了,他也不願意再彈鋼琴了。
季文清站在鋼琴旁邊,他伸手撫摸過鋼琴的琴身,慣是冷漠的眉眼卻似乎溫柔了幾許,男人低聲道:“那時候我身體差,在學校裡也上不了幾節課,我身體差,就連體育課也參加不了,和他們班有一次上同一節體育課的時候,他來問我為什麼不跑步,所以就認識了。”
實際上。
對於不能跑步這件事,季文清一點遺憾都沒有,大夏天頂著一身汗跑步能有什麼快樂嗎?
可簡淮亦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後來他就和劉老師經常來家中探望我,因為我身體不好經常臥床,他就會在這裡彈琴給我聽。”季文清淡淡的說:“偶爾會給我帶一些課堂筆記來。”
實際上。
那些課程他早就學會了,也從來都不喜歡聽音樂。
隻是單純的看他忙來忙去覺得很有意思而已,他沒有朋友,即便有,也都是為了他們家的權勢地位才靠近過來的。
大部分的時候。
那些表麵上的朋友,在背地裡都會冷笑著說:
“季文清也就是仗著家裡有錢罷了。”
“病秧子一個。”
“他說不定活不了幾年了。”
“總是冷冰冰的,真討厭!”
這些人的嘴臉季文清早就知道,也懶得與之為伍,自幼他便不稀罕什麼朋友,因為早就看穿人性的醜陋,隻有簡淮亦不同。
那個笨呼呼的小孩,永遠都會亮出一張笑臉。
就算對自己這樣的怪人。
也會幫他做課堂筆記,也會給他彈琴。
這輩子不會再遇到第二個簡淮亦了,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而他直到失去才明白。
季文清從回憶中抽身,聲音清冷:“後來我身體康複了一些,就要回國了。”
簡淮寧愣住了:“就這樣?”
季文清挑了挑眉:“不然呢,還應該怎麼樣。”
簡淮寧哽住了,他下意識覺得不應該這樣簡單的,站在鋼琴邊,看著簡淮亦曾經做過的位置,他著急的背後出了一層薄汗。
有微風從窗外吹拂過來,帶來一些涼意。
就像是。
每次著急的時候,哥哥總是會溫柔的給他扇涼般。
福至心靈的。
簡淮寧抬頭說:“那既然僅僅如此,也就是童年的玩伴而已,您為什麼對我哥哥記憶這麼清晰,還帶我去學校看呢,是不是……”
季文清問他:“是什麼?”
簡淮寧深呼一口氣說:“您參加這個綜藝是為了什麼,是不是把我當成哥哥了?”
室內一片寂靜。
終於說出來了,簡淮寧的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塊大石,重重的,悠然有回音。
季文清卻依舊淡然,他說:“你錯了。”
簡淮寧驟然抬眼看他。
“簡淮亦死了,我知道。”季文清說:“早在幾年前,我就知道了。”
簡淮寧的身子微顫,他的頭腦轉的飛快,詢問說:“哥哥墓地,是您買的?”
季文清承認的很坦蕩,他點頭說:“對。”
簡淮寧的手搭在鋼琴的架子上緩緩收緊,他緊緊的咬著牙根才不讓激動的情緒泄露,清秀的麵上臉色白皙有些慘淡。
季文清繼續說:“我回國後知道了你哥哥去世的消息,就立刻調查了一番,知道了他的墓地即將要拆遷,我知道他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肯定不會想要有人打擾,便派人將那座山的開放權買了下來。”
果然是這樣。
簡淮寧的心情變化複雜,總有一種線索又斷了的感覺,如果季文清和哥哥隻是普通的朋友關係,那麼他和哥哥的死就沒有任何牽扯了。
正想著。
卻聽到季文清說:“不過……”
簡淮寧立刻抬眸:“不過什麼?”
季文清遲疑的說:“在我買那座山的開發權時,才得知,已經有另一個人也在洽談開發權的事情,我本以為對方是開發商,可派助理調查後,才發現對方並不是開發商,而是和我一樣的私人買家。”
簡淮寧微訝:“私人的,他為什麼要買墓地?”
季文清在一旁窗畔的沙發坐下說:“兩個可能,其一是他也想要開發那塊地,第二個可能是,他也想保下那塊地。”
簡淮寧說:“那麼他的目的到底是哪一種?”
季文清淡聲道:“我給對方遞了信,表示了我想保下墓地的請求後,對方便放棄了與我競價,把拍賣的權給了我。”
簡淮寧懂了,對方的目的與他是一樣的,想保下墓地!
可是……
簡淮寧詢問說:“您知道對方是誰嗎?”
季文清搖了搖頭說:“對方也是匿名買家,而且在國內的背景很深,並不好查。”
簡淮寧莫名覺得這個線索很重要,他脫口而出:“您能幫我查查嗎?”
季文清似乎詫異於他的激動,簡淮寧的眼睛裡難得出現了迫切的情緒,他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不對,便緩了緩氣,輕聲道:“拜托了,這對我很重要。”
室內安靜片刻。
窗外傳來陣陣的蟬鳴聲。
季文清終於開口:“可以。”
簡淮寧鬆了一口氣,他原本想過,要不要和季文清說陳川的事情呢,可是聽了季文清和哥哥的事情後,卻對季文清的態度琢磨不透,如果和哥哥的關係好,他卻表現出隻是和哥哥普通朋友的模樣,如果和哥哥的關係不好,卻又幫哥哥買墓地,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
可是。
如果冒險和季文清坦白,如果季文清不相信自己呢,如果季文清直接與陳川攤牌了呢,事情還沒有確切的證據,風險太大了,他絕對不能拿哥哥的事情做任何的賭注,打草驚蛇更可能會功虧一簣。
簡淮寧詢問說:“大概什麼時候能有結果呢?”
季文清淡聲道:“最快也有十天後。”
簡淮寧心裡盤算了一下,這個綜藝最少還要在這裡拍攝十五天,在這半個月裡,他應該還可以拿到更多陳川的證據,而等十天後的結果出來後,查到的另一個買家應該也能提供更多的線索,這樣找到證據和關鍵人的話,他的把握就更大了,到時候再和季文清攤牌,這樣季文清相信他的可能性會更大。
思及此。
簡淮寧對季文清道:“那就麻煩您了。”
季文清似乎並不放在心上,他道:“舉手之勞。”
簡淮寧:“……”
萬惡的有錢人。
聊了一下午關於哥哥的事情,兩個人的心情似乎都不算很好。
簡淮寧站在鋼琴旁邊許久,很多簡淮亦的東西早就已經消失,這架鋼琴似乎充滿了過去的回憶,他站在一旁,似乎還能再見哥哥當年的身影。
季文清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簡淮寧抬頭。
“雖然我和你哥哥隻能算是朋友,但是他小時候對我的幫助也算很多。”季文清說:“你們家的情況我也了解過一些,這些年,你們過的並不容易。”
簡淮寧沉默不語。
季文清繼續道:“你父母所在的養老院我已經派人打過招呼,不會有什麼問題。”
簡淮寧抬眸道:“您想說什麼。”
季文清神色平靜,他的心思似乎掩與眼睛的後麵,坐在沙發上姿態優雅的男人仿佛是高貴的帝王,他道:“你是他的弟弟,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跟在我的身邊。”
簡淮寧微微皺眉:“跟在你身邊?”
季文清淡聲說:“嗯,我聽說你很喜歡音樂,你的音樂學院可以繼續讀,學費和後續的問題我會幫你承擔,如果你想在國內的樂壇深造,我也可以給你資源,幫你開音樂會。”
簡淮寧愣住了。
他甚至有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哪裡算是普通的回報和報答,簡直更像是包養了,而且還是非常大手筆的包養。
簡淮寧立刻道:“這就不必了,您說是想要感謝我哥哥年少時的幫助,可是我對哥哥的了解,他幫助彆人,一定隻是單純的想要幫助彆人而已,並不會有任何的圖謀,當然也不會希望我這樣受您的恩惠,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並不需要您做到如此的地步。”
室內安靜了片刻。
季文清的聲音冷靜,他似乎並不意外簡淮寧的拒絕,隻是道:“你可以慢慢的考慮,我的提議永遠有效。”
簡淮寧愣怔的看著他。
季文清卻站起了身,他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要先出去辦一些事,你自己回小樓去可以嗎?”
簡淮寧回過神,他點了點頭說:“好。”
季文清這才應了一聲離開了,留給了簡淮寧一道冷漠的背影。
……
晚間
小樓
天空中慢慢凝結出雲霧來,遠遠的雷聲轟鳴,一道道的雷聲在天際劃過,季文清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已經能感受到點點的水滴落下來了。
踏進小樓時,院子裡的人都側目來看他。
季文清說:“怎麼了?”
蕭宏立刻起身說:“怎麼就您一個人回來了,淮寧呢?”
季文清皺了皺眉:“他還沒回來嗎?”
蕭宏搖了搖頭說:“沒有啊。”
季文清慣是平靜的臉終於出現了點波瀾,他道:“有給他打過電話嗎?”
蕭宏說:“你忘記我們的手機都上交給節目組啦,怎麼可能還有彆的電話啊,唯一的節目組發下來的手機,還沒有電話卡,隻能在小樓裡麵用。”
季文清皺眉,他平時為了處理一些公司的事情,是從來都不上交手機的,所以也習慣的覺得大家都有手機,忽略了簡淮寧可能沒有的事情。
蕭宏著急的說:“那淮寧在哪呀?”
天空中又劃過一道雷聲,雨稀稀拉拉的落下來,砸在院子的地上。
季文清終於也有點擔憂了,他回答說:“我們下午在莊園門口分開了,我有事情要處理所以……”
他的話音剛落。
不遠處的樓梯口就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略帶些寒意的聲音,站在那裡的男人身形高大,冷峻的麵上眼眸銳利,聲音帶著些壓迫感:“所以你就把他丟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