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卻已經彎下腰來,他的手寬大有力,先是檢查了簡淮寧的腿,看到傷口後皺了皺眉,他這樣不悅的表情,甚至讓簡淮寧下意識的緊張起來,以為他會開口批評自己。
可他沒有。
江望側目看他說:“很疼吧。”
閃電劃破天際,山間的小路上,蹲在地上的青年愣怔的看著他,白皙的臉蒼白無血色,那雙眼睛在頃刻染紅,睫毛微顫時便有水珠從眼角滑落,和雨水在頃刻間混成一片,順著臉龐滾落。
簡淮寧低下臉,聲音帶著些顫抖說:“您怎麼來了。”
江望道:“季文清回去的時候沒帶著你,所以我出來看看。”
簡淮寧說:“下這麼大的雨還出來嗎?”
“嗯。”江望點了點頭,他說:“你不願意見我,我隻好主動來找你了。”
簡淮寧僵住,甚至有些意外。
那天在儲物間的時候,陳川說的話,雖然他表麵說不在意,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不過是在故作逞強而已,為了不讓自己去想這件事,他努力的想與江望保持距離,不願意和他有很多的接觸,一門心思的想與他保持距離。
他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沒想到江望居然發現了。
簡淮寧抿了抿唇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要怎麼說呢,說他其實是自卑,說他其實不是不願意見他,隻是因為怕自作多情嗎。
千言萬語在心頭,竟是讓他一時無言。
江望卻道:“走吧,我背你回去。”
簡淮寧微訝:“您背我?”
“你還走得動?”江望看著他腿上的傷口說:“你的腿腫了。”
高強度的運動和發炎讓他的傷勢雪上加霜,簡淮寧原本體力就差,這會兒的確是累的繼續要虛脫。
江望說:“你撐著傘。”
簡淮寧下意識的接過傘,江望便半蹲下,簡淮寧明明是第一被他背著,可身體卻像是有記憶一般,自發的從背後貼上來。
江望似乎輕而易舉的將他背起來,甚至很好的挽住他的受傷的腿。
簡淮寧靠著他,兩個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他靠著他的肩膀,鼻翼間是熟悉的海鹽沐浴露的淡淡香氣,這樣的味道令他有一種莫名的心安感。
江望低聲說:“累了就歇會。”
簡淮寧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們就這樣在小路上走著,簡淮寧塵封的幼時記憶似乎慢慢的清晰了一些,雖然他還是記不清那個男孩的臉,卻有一種隱隱的直覺。
簡淮寧說:“江老師。”
江望:“嗯?”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簡淮寧說:“就在F市那邊的山上。”
這本來就是一個試探。
江望卻很坦蕩,他道:“是認識。”
簡淮寧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說:“真的?”
江望說:“嗯。”
簡淮寧說:“就是,就是我好像記得,你以前在山上也背過我。”
江望似乎輕輕的笑了,雨劈裡啪啦的打在傘上,簡淮寧聽到他說:“是你說我豬八戒背媳婦的那次嗎。”
簡淮寧哽住,更為詳細的細節被回憶起來的時候他慢慢紅了耳朵,後知後覺的感到了不好意思起來,年幼時的玩笑話被挖出來,尤其是還在,江望現在正在背著自己的時候,實在是太讓人羞恥了。
簡淮寧眼神閃躲,期期艾艾的說:“我那個時候童言無忌。”
江望道:“嗯,簡老師現在就是太忌了。”
簡淮寧:“……”
他反應了半天,臉反而更紅了。
其實他那個時候真的還是太小了,記憶真的非常模糊,隻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來,壓根就不清晰。
簡淮寧詢問說:“那,那你既然認出我來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江望背著他在雨中慢慢的走,低聲道:“我問過你,你說不記得了。”
簡淮寧愣住了,他回憶起來兩個人第一次晨跑的時候,江望好像的確問過他在外婆家住的時候,可曾在山上遇到過什麼人沒有,他當時回答的的確是記不清了。
這下次心虛愧疚的人變成了他。
簡淮寧白皙的小臉埋在他的肩上,輕聲說:“對不起。”
“沒事。”江望很穩穩的接住他懸著的心,就像是每一次,他都能很好的將破碎狼狽的他撿起來一般,他說:“你現在不是想起來了嗎。”
簡淮寧說:“隻是想起來了一點點。”
江望說:“不急,你有很多事情可以想。”
歲月匆匆的流逝,所有人似乎都急需要催著彼此快些走的年代,走的很慢且笨拙的簡淮寧遇到了一個總是願意等他慢慢來的江望。
“叮鈴鈴。”
空曠的小路上,有電話鈴聲響起。
江望頓住腳步,他說:“電話在口袋裡。”
簡淮寧知道他沒有多餘的手,便幫忙從他的口袋裡把手機拿出來,來電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片刻。
江望道:“接。”
簡淮寧按下了接通,然後很自然乖巧的將電話輕輕的放在江望的耳畔。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不少,江望一直平靜的應聲,隻是清冷的回了一句:“找到了,你們不用過來,我會帶著他回去。”
那邊似乎又說了什麼。
江望微皺眉,回答的話卻依舊如初。
電話那頭頓了頓,最後還是掛斷了。
簡淮寧看著江望,這是少見的,他看到了江望的另一麵,他在處理事情的時候總是嚴肅的,甚至隱隱有一些強勢,這樣的他讓簡淮寧有點陌生,但又似乎隱隱覺得,江望好像就應該是這樣的。
電話結束。
簡淮寧將手機重新放回他的口袋,輕聲詢問說:“怎麼了嗎?”
江望告訴他說:“季總的電話。”
簡淮寧頓了頓,想起白天和季總關於哥哥的交談,他心中五味雜陳。
江望很平靜的對他說:“季總想來接你,我沒有同意。”
簡淮寧應聲說:“喔。”
可他側目,看到江望的臉龐依舊冷峻,甚至眉頭也有些隱隱的皺起,似乎依舊很不悅的模樣,他很少有這樣情緒外漏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有狂風驟雨的序幕模糊了人與人間的距離,簡淮寧詢問他說:“您好像不太喜歡季總。”
江望頓住了腳步。
天地萬物似乎都在這一刻寂靜了。
“你覺得……”
雨聲劈裡啪啦的落在傘上,天地間被一片雨幕籠罩著,可兩個人的距離卻好像隻被凝固在了這小小的方寸之間。
江望的聲音慢條斯理的,卻很清晰,他問簡淮寧:“我會喜歡自己的情敵嗎?”
簡淮寧的眼眸在瞬間驚訝的放大,他側目,剛好對上江望的視線,男人的目光黝黑深邃與他對視,沒有絲毫的逃避。
江望冷聲:“尤其是在你們出去約會,而他卻把你丟下的情況下。”
簡淮寧的心在瞬間亂了拍,耳畔嘈雜的雨聲似乎將他的思緒也徹底打亂了,可他的耳朵卻又異常的靈敏,一字不落的將江望的話收入耳中,心臟砰砰砰的狂跳,似乎和嘈雜的雨聲融入一體,有雷聲劃破天際,將他的理智稍微拉回來了一些。
簡淮寧的聲音有些輕,他甚至遲疑的說:“情……情敵?”
江望挑眉:“不然呢,難道你覺得我和季總會是相見恨晚的好友嗎?”
簡淮寧有些結巴的說:“不是,我隻是有點沒想到……”
他的不敢置信和慌亂顯而易見。
“沒想到什麼。”江望抬眸看他,忽然的,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開口道:“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以為我每天都給你寫信,是因為想和你做好朋友吧。”
簡淮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