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挺佩服這個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能夠東山再起,本就不易,不僅商業上這麼成功,甚至如今還能控製這麼方圓三百裡地,成為事實上的一地領主,那更不簡單。
薩保,本是以前粟特胡長途貿易時商團的首領,絲綢之路上並不是一片坦途,會有盜賊、土匪出沒,而長途貿易往來商貨,大都是珠寶銀器香料等貴重貨物,商隊就需要一位比較有本事的首領。
後來許多粟特商團開始在中原定居,薩保就不僅是商團的首領,還成為聚居地的領袖,
這些粟特聚居區的薩保,以宗族血脈為紐帶,再以拜火教信仰凝聚,他們就成了一些很特殊的存在。
在魏晉以來,中原朝廷,甚至會直接委任一些勢力很大的薩保官職,甚至封爵授刺史等,比如河西武威的安氏家族,就在北魏時便世襲薩保、刺史等職。
到了隋朝,甚至已經把原本粟特人的這個薩保,變為了朝廷官職之一,成為流內品官,專門授給那些有威望有勢力的粟特首領。
何明遠這個薩保不是朝廷授予的,是粟特人推舉的。
他控製著於延水上遊三百裡地的粟特自治聚居地,下麵還有許多小薩保。
“他有多少人口,多少武裝?”
“估計整個於延水流域,大約有三千戶左右粟特人,不少是原來從幽州、定州、易州甚至並州,以及突厥遷到這片地區的,他們有一支八百人的拓羯,”
武懷玉也聽過拓羯之名,這些都是很勇猛的武士,據說在西域河中地區,粟特人也分為兩類,一種是城邦定居,以手工和貿易為主的粟特人,還有一種則是以遊牧為主的粟特人。
城邦粟特人,擅長經商,而遊牧粟特人十分勇猛能戰。
於是那些城邦粟特人在絲路貿易的時候,都喜歡雇傭遊牧粟特人為護衛,那些人也稱為拓羯,勇猛戰士之意。
在長安,都能經常看到那些拓羯身影。
兵馬強盛,多是赭羯,赭羯之人,其性勇烈,視死如歸,戰無前敵。
反正這些拓羯當雇傭兵的口碑是極好的,赭羯據說源自西域三十四國之一的赭時國,也就是石國,當然也有人說,拓羯其實是源自古波斯帝國時代的西域傭兵。
反正,這是群曆史悠久,口碑很好的傭兵。
何明遠據於延水三百裡地,三千戶粟特胡,竟然有八百拓羯戰士,確實很驚人。
高榮告訴武懷玉,反正他們以前山後諸塞也跟於延水這邊的粟特胡們常打交待,印象是這些人很精明,擅經商,但性多反覆,這些人雖嘴上甜蜜,但其實不好打交道。
彆看是群商人,但沒人敢輕易得罪他們。
在隋末亂世時,反正山後跟於延水這邊的粟特胡,也算是半個盟友關係。
大漢曾經有句震耳欲聾的口號,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但粟特胡卻信奉另一句話為至理名言,那就是利之所在,無論遠近。
從河中到河西再一直到代北、遼西,這些絲路商人遍及每個角落,而且漸漸的,沿絲路上到處是他們的聚落。
這些聚落定居點,不僅有粟特人,還有他們帶來的吐火羅人焉耆人、突厥人等,也有許多他們的護衛、傭兵拓羯。
從西域進入河西走廊,經敦煌、酒泉、張掖、武威,再東南經原州入長安、洛陽,
或東北向靈州、並州、雲州至幽州、營州,
或從洛陽經衛州、相州、魏州、邢州、定州至幽州、營州。
這幾條線路上,遍布許多粟特人聚落。
有粟特聚落的地方,必有拜火教的祅祠,薩保也成為聚落中政教合一的首領。
北魏時,京城設有京師薩保,各州也設有州薩保,隋朝還曾把粟特聚落,改作縣下鄉裡。
於延水這一帶的粟特聚落,並沒入版籍,何明遠這個薩保也不是大唐授封,甚至這些聚落也沒改作鄉裡。
“你可把本都督的話帶給何明遠?他是何態度?”
“何明遠希望能夠當麵拜見都督,”
懷玉嗬嗬笑了幾聲,這已經算是一種態度了,看來不打算配合。
絲路上的粟特聚落無數,也是粟特商人們國際貿易網絡的一個個節點,甚至在戰亂之時,這些粟特胡首領也不是善茬,比如隋朝時曾攻滅西域伊吾國,但隋亂時,伊吾就被那些粟特胡們占領,比如石萬年,就是一個粟特薩保,此時還占據著伊吾七城,號稱伊吾王,頡利可汗也任他為伊吾城主,統領七城,隸屬突厥。
何明遠看來也想跟伊吾薩保石萬年一樣,想把於延水這一片割據自治,最好是能授他們刺史啥的就更好了。
想的還挺美。
但何明遠覺得自己占據於延水三百裡地,跟突利可汗、頡利可汗的關係也還可以,自己有大小數十粟特聚落,三千多戶粟特人,還有八百拓羯勇士,完全有資格跟武懷玉講講條件。
隻不過武懷玉很不喜歡彆人跟他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