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喝點茶吧,酒喝多了容易糊塗。”李靖在爐子上燒水,又去取來茶葉,是先春蒙頂,蜀茶中的名茶。
李靖喝茶還是喜歡傳統老式的煎茶法,
用的蒙頂也是魏晉時的古法片茶,
薄薄的茶片在火上烘烤,待香味散發,然後放入臼中杵碎,爐子上水燒開,撒點鹽,
水再沸騰,便加入搗好的茶,
武懷玉看李靖做這些的時候有條不紊,似乎還挺享受,
茶煮開,又加入各種調料,
一杯傳統的煎茶做好,
武懷玉捧著茶杯慢飲,這茶偶爾喝喝也還不錯,
不同的茶不同的飲法,各有千秋。
李靖又從櫃裡取出來一個盒子,打開裡麵卻是一包大蝦乾,
“這還是你之前從嶺南給寄來的,味道不錯。”
武懷玉看了下,這大蝦乾是節竹蝦曬的,個頭大、肉質鮮美,氣味鮮香,吃起來十分鮮甜,這東西在嶺南沿海很便宜,因為鮮蝦保存不易,所以漁民們會曬蝦乾,隻要有天氣就能曬,曬的蝦乾方便儲存和運輸,
在當地不貴,但在長安卻不便宜,主要不是貴在運輸成本。
武懷玉在嶺南,每年都要收購大批的海貨,蝦皮海米墨魚乾魷魚乾鮑魚乾海參乾海魚乾等,運回內地販賣也是挺賺錢的,也會給內地的親戚朋友們送上不少,老師李靖家,自然是四時八節沒斷過的。
大蝦乾溫水泡了炒著吃不錯,直接當零嘴吃也很好吃。
沒有外人,爺倆說起這次吐穀渾之戰,和戰後的諸多事,也是感慨極多。李靖多少是有些失落的,但年紀大了,人也向來謹慎,倒沒那麼多憤怒怨恨,
已經看透看淡了,對他來說,能夠平平安安就夠了。
皇帝能給李德獎一個縣侯爵位,李靖已經沒啥不滿意的了。
“打完這仗,也沒啥遺憾的了,以後就在家總結我這一生戎馬經驗,寫成兵書,”
李靖平靜如水。
懷玉也就不再聊太深入,倒是說起吐穀渾後續事宜,李靖聽了武懷玉的判斷後,表示了讚同。
“吐穀渾現在亂,但也是秋後螞蚱,侯君集雖然我平時有些瞧不上,但也是員上將軍,他當初到我這學兵法,也算是學到了一半本事,滅個殘破的吐穀渾,或是將來滅個藩邦小國是不成問題的,
比你和蘇烈雖還差不少,但收拾吐穀渾殘局足夠了。”
“伱真覺得吐蕃會敢不顧大唐警告,強取白蘭,甚至敢繼續攻打黨項?”李靖問。
“吐蕃這些年一直在對外擴張,從沒停下腳步,而現在這位讚普雖年輕,可他繼位後平定內亂,控製蘇毗、征服羊同、拿下多彌,基本上沒遇到過什麼挫則,這樣的年輕國王,隻怕野心也膨脹的厲害,
他們絕不會甘心先前與吐穀渾在白蘭大戰,結果現在什麼也沒得到,白替我們助攻的,
陛下今年又拒絕了吐蕃使者的請婚,卻賜婚吐穀渾慕容諾曷缽,吐蕃人肯定很憤怒,
而且吐蕃現在其它方向擴張都不合適,最佳方向就是向北,向白蘭、黨項、吐穀渾,
吐蕃人不狠狠的撞一次南牆,又怎麼會甘休呢?”
李靖捧著茶杯,
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考慮的沒錯,吐蕃人肯定會火中取栗試圖奪取白蘭,若是大唐不許他們越過紫山,那他們肯定會賭一把,”
“你把唐儉、李君羨、劉蘭成、樊興他們拉到一起,這個想法是沒錯的,隻是這也有些冒險,這麼大的事,你不經朝廷,不請示陛下,私下這麼做,很危險。”
李靖認真的提醒武懷玉。
“這個事情,悄悄的做,何況我也隻是提醒他們一下而已,以防萬一。就算有心人要借此事發揮,也不用過於擔心。他們在自己的職責範圍內,做點份內之事,誰能說什麼?”
“倒是萬一黨項或吐蕃來襲,可以防禦,甚至反擊。”
李靖抿了口茶,茶湯帶著些鹹辣,“有你這安排,李君羨劉蘭成樊興牛進達他們也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其實我更希望拓跋赤辭能夠繼續猖狂的犯邊,這樣諸將聯手,可以一舉把拓跋部等羌落掃服,再開幾十個羈縻州,如此一來河曲地便徹底安全了。”
“打容易,守難,”李靖對諸羌的情況也是比較了解的,事實上李靖認為吐穀渾現在要廢國設府,也還有些匆忙。
主要還是吐穀渾不好守,弄不好到時又跟當年隋滅吐穀渾設四郡,但很快又被吐穀渾複國一樣。
“實在不行,分封。諸王分封青海,與吐穀渾諸部酋長一起分封,羈縻州與分封諸侯國並立,用諸侯王國分割吐穀渾酋長羈縻州,”武懷玉道。
李靖卻搖頭,“實封諸侯國,幾代後危害反可能比藩胡更大。”
“分割地盤,限製封地、護軍等,甚至將來推恩分封,諸侯國坐大不了,”懷玉道。
“計劃是好的,就怕將來走樣。”
“我覺得是可以嘗試的,總比把幾千裡吐穀渾故地,仍交給那些部落胡人們占據統治著強,分封一些諸侯王過去,再內遷一些吐穀渾人走,再把諸侯國和吐穀渾人交錯分割開,再加上朝廷往那邊駐一些戍軍,起碼能夠鞏固好這勝利果實。”
爺倆討論了許久,
最後倒也沒統一意見,
武懷玉給李靖做了個身體檢查,腿腳卻是有老毛病,老風濕了,開了方子配了藥,發作時能夠緩解一下症狀。
懷玉在衛國公府沒有等到兩位李公子回來,李大公子德譽現在仍是將作監少監,李二公子德獎也仍還是左衛親一府中郎將,都是實職官,年前挺忙的,尤其是李德獎,年前宿衛皇城的任務繁重多了。
李靖退隱,倒是讓他兩兒子仕途更順了。
李靖沒留武懷玉在家吃飯,
武懷玉倒是不在意外麵人看法,想留下來蹭頓飯,可李靖太謹慎。
“這次啊,你根本沒必要回長安,你應當就老老實實呆在長安,安穩的在嶺南再呆個十年八年,”臨離開前,李靖對懷玉道。
“老師,我這次要是真不管不顧長安的事,隻怕反倒是讓人不高興的。”懷玉道。
李靖愣了下,然後搖了搖頭苦笑,“倒也是,你今年才二十八啊,若真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就過頭了。”
“不過等過完年,就趕緊回嶺南吧,朝廷的事少多管,劍南黨項吐蕃那些事你也少插手,不在其位不謀其職。”
武懷玉估計過完年他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得給皇帝病治的差不多才能走,但這是最高機密,對李靖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