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令曼也是羨慕的。
不單單是黃令曼羨慕, 高格格也羨慕。
論父兄官職，高格格甩了輝發那拉氏幾條街。
可就因為是包衣旗，反倒是讓輝發那拉氏騎到了自己頭上, 高格格怎麼可能心裡沒點怨言和嫉妒了。
隻是這是皇上的聖旨, 高格格就算心裡再苦再怨, 也不敢表現出來, 但卻嫉妒上了輝發那拉氏。
她並不嫉妒福晉, 因為福晉樣樣比她強。
可輝發那拉氏又憑什麼能做弘曆的側福晉了？
這個問題，其實弘曆也很想問出來，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前不久指婚聖旨一下，得到準確消息的弘曆, 臉色頓時一變, 變得難看起來。
將吳書來等奴才打發走，弘曆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麵，忍不住皺眉。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明明應該是皇額捏的侄女烏拉那拉格格, 怎麼會變成了輝發那拉格格？】
這兩者之間, 簡直是天差地彆的差距。
【額捏和我說, 這事是皇額捏主動提出來的, 應該不是皇額捏那邊出了問題，自己也沒有得罪過皇額捏。難不成……】
想到這裡弘曆心裡一沉。
【難不成是汗阿瑪，不希望自己和皇額捏有親，不希望自己母子和皇額捏結盟，所以才……】
【這是帝王的平衡之道, 不想後宮一言堂, 還是……汗阿瑪沒有放棄五弟？】
再想到平時皇上就更喜歡活潑開朗的弘晝一些，弘曆的心此時此刻沉到了穀底。
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曾經就和他隻有一步之遙, 是那麼的近，可以說是觸手可得。可現在瞧著自己和那位置卻越來越有些遠了，任憑誰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弘曆也是如此。
【到底是哪裡不對？哪裡出了意外？】
就在弘曆心煩意亂想著這事得時候，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
將弘曆驚醒過來“什麼事？”
“爺，賜婚聖旨一下，您該去養心殿謝恩。”吳書來站在門口硬著頭皮說道。
作為貼身伺候弘曆的奴才，吳書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弘曆的心思。
爺明明想要迎娶的是皇後娘娘的侄女烏拉那拉格格，結果現在變成了輝發那拉格格，差距太大了一些，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但再難以接受，那都是你個人的事情。
在皇宮這種地方，你個人的苦和怨，是不能擺在台麵上來的。
皇宮的一切都是跟隨皇上的喜怒哀樂來的。
也因此見主子一直待在書房不出來，吳書來隻能硬著頭皮提醒自己的主子。
皇上賜婚那可是喜事，理應去謝恩才是。
不然豈不是再說你對這門親事不滿？
滿洲鑲藍旗，阿瑪世襲佐領。
這出身，在先帝朝，做皇子嫡福晉都綽綽有餘了，皇上指給你做側福晉，你難不成還不滿嗎？
那你到底是對皇上不滿了？還是對這個人選不滿？
前者直接完蛋，後者間接完蛋。
畢竟作為一個阿哥，想要娶一個家世比這還雄厚的側室，你想要乾嘛？
學李一嗎？
要知道先帝朝，一廢太子的原因，不正是因為皇太子胤礽乾了武力逼宮的事，才讓皇上再寵愛疼愛也隻能將其廢掉。
弘曆腦子不笨，也想到了這一點，立馬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就打開門走了出去“去養心殿。”
賜婚後，皇子來謝恩是舊例，加之弘曆掩飾的好，皇上並未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來。
弘曆向皇上謝恩，離開養心殿後，轉腳就去了景仁宮。
“兒子給額捏請安，額捏吉祥如意。”弘曆到了景仁宮先給熹妃請安。
熹妃連忙親自扶起自己的兒子來，然後將屋子裡伺候的奴才全部都打發出去，隨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變成了輝發那拉格格？”
“額捏不知？”弘曆看著熹妃反問道。
熹妃滿臉的著急“我要是知道這事，早就想辦法了。剛剛指婚的聖旨下來，我就去鐘粹宮求見皇後娘娘，但皇後娘娘倒是見了我，可卻顧左右而言他，我……”
“額捏！”弘曆聽到這裡，皺著眉頭，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抱怨道：“你還嫌我現在處境不夠差嘛，你這個時候還去求見皇額捏也就罷了，還真去問了皇額捏這事，你……”
弘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有點腦子好不好。
聖旨一下，皇額捏那邊就算再有意將侄女指給自己，現在也不可能了。
現在去問皇額捏，根本就不可能問出什麼來！
畢竟，皇額捏還得為自己侄女的名聲著想。
也要為自己的名聲著想。
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下一個拚命想要把侄女嫁給弘曆的口舌來，那樣才是臉都沒了。
“我……”熹妃見兒子對自己抱怨，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辯解道：“我就是想要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是皇後娘娘主動說的，現在卻……”
弘曆聽到這話，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看向熹妃，弘曆的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的問道：“額捏，你仔細回想一下，皇額捏有意將侄女許配給我這事，是你聽鐘粹宮的奴才說的，還是皇額捏親口對你說的？”
熹妃聞言一愣，隨後說道：“這種事情皇後娘娘怎麼可能親口對我說，是鐘粹宮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也就是說，這事並非是皇額捏親口對額捏你說的。”弘曆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開始分析。
“的確不是皇後娘娘親口對我說的，但這種事情也不可能女方直接親口先說。而且我得到消息後，去試探過皇後娘娘，確定皇後娘娘話語中的確有這樣的意思，這才告訴你了這事。”熹妃說道。
她雖然不得皇上多少寵愛，可能在後院後宮好好活這麼久，可不傻，不會聽風就是雨的。
那樣早就被人當做替罪羊推出去了。
“你懷疑是皇後娘娘故意耍我們？”熹妃猜測道。
雖然這個猜測聽上去有些離譜，但仔細想想，在宮裡麵能有那麼大能量的人，皇後不正是？
弘曆想了想，搖頭說道：“皇額捏沒必要耍我們。”
除非皇額捏能有十足的把握確定自己一定登不了基，成為不了新皇，因此不怕自己日後上位後報複。
但這種事情，以去年發生的事來看，汗阿瑪是不可能和皇額捏說的。
儲君之事，無論先帝還是皇上，都不是那種要和後宮嬪妃商量的人，而是自己敲定人選。
根本就不理會後宮嬪妃的想法。
如果會理會，也不會是當今皇上登基。
要知道先帝一直寵愛的嬪妃可是宜妃，無子封嬪，有子封妃，晚年更是為了宜妃連小表妹貴妃佟佳氏的臉都打了。
可先帝在選擇繼承人的時候，卻半點沒有為宜妃著想的心思在，直接選了宜妃母子的對頭。
所以，從理性來分析，皇額捏自編自導自演的可能性不大。
熹妃聽兒子這麼一說，想了想壓低了聲音說道：“難不成是裕妃？”
這後宮就她和裕妃有兒子，要是乾趴下了她們母子兩，皇上就弘晝一個兒子，哪怕裕妃耿氏家世在低出生再差，皇上也隻能傳位給弘晝。
從這個角度去想，裕妃母子並不是沒有出手算計她們的理由。
“好了，額捏你彆再說，再去想了，現在事情已定，汗阿瑪的賜婚聖旨都已經下來了，再說這些也無用。反而被人聽到了，又會引起一場風波來。”
弘曆一臉正色的看向熹妃說道：“不管之前到底是什麼情況，額捏你都把他給忘了，今日去景仁宮，也說是去向皇後替我謝恩。”
“可……”熹妃聞言臉上浮現出不甘的神色來“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這事，以熹妃和弘曆的角度來看，明顯是被人給坑了呀！
彆說現在熹妃覺得兒子被皇上看好是儲君的第一人選，自覺有了幾分底氣。就算沒有，任憑誰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卻不能報複回去，心裡也會覺得不甘。
“額捏！”弘曆看向熹妃十分嚴肅的說道：“現在人人都知道，去年汗阿瑪病危之際選我為儲君，人人都盯著我。
你就彆在多事了，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找出那個算計我們的人出來報仇，而是我們要表現出自己恭順的態度來，做給汗阿瑪看。”
熹妃聞言心裡頓時慌張了起來，滿臉的驚慌和擔憂，連忙小聲問道：“你，是皇上對你做了什麼嗎？”
弘曆就是熹妃的命根子，哪怕是皇上都排在弘曆後麵。
“汗阿瑪並未對我做什麼，但是額捏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如果是皇額捏的確有意此事，但最後汗阿瑪卻不同意了？”
弘曆冷著臉說道：“萬一是汗阿瑪，不願意看到皇後和我們母子交好？乃至於是對我起來戒備了？”
對於弘曆來說，無論是皇後的算計，還是裕妃的算計，都不如這個嚴重。
因為這代表著，他在汗阿瑪那裡並未因去年的事情，獲得什麼優勢，也並未得到汗阿瑪多少另眼相待，汗阿瑪一樣把五弟弘晝看做儲君的人選。
在不確定到底是什麼情況之前，弘曆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即——皇額捏有意和他們聯姻，但汗阿瑪不同意。
站在皇上的角度去想，無子的皇後和其中一個皇子聯姻，這……這意味著什麼，腦子不傻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說人話就是：兩人聯手爭奪皇位。
熹妃又是現在皇後之下後宮的第一位，兩人要是聯手，裕妃怕是根本就不是這兩人的對手。
在那啥一點——皇後和熹妃聯手先把五阿哥弘晝搞病逝了。
那弘曆倒時候就成為了皇上唯一的兒子，百分之一百能繼承皇位。
對熹妃母子來說這種情況自然是太大的好事，可對於皇上來說，卻未必是一件好事。
弘曆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了，熹妃自然聽明白了。
也就是聽明白了，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我知道了，我會忘了這事，今天去景仁宮，我是替你向皇後謝恩。”
見熹妃這麼說，弘曆心裡鬆了一口氣。
自家額捏不得寵，也不是皇後能執掌宮務手握宮權，幫不了自己什麼忙。那就老實本分一些，彆給他扯後腿。
他就不求子憑母貴，但求自己的努力不會因為彆人的緣故白費。
不過弘曆到底現在城府不夠深，看著熹妃小聲的說道：“額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事咱們以後在做計較。”
言下之意就是，等他繼承了皇帝之位後，在來和幕後黑手秋後算賬。
熹妃聞言雙眼一亮，連忙點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有事也會和你說一聲。”
熹妃知道自己不得寵，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母憑子貴。所以不想自己扯兒子了後腿，一向在後宮謹言慎行，就怕行錯一步連累到了弘曆身上。
這一次要不是成事後的好處太大，對弘曆極為有利，熹妃也不會在事情沒成後如此的失智失態。
又安撫和叮囑了熹妃幾句，弘曆才離開了景仁宮。
***
鐘粹宮。
白嬤嬤快步走進來，對著皇後娘娘說道：“主子，四阿哥出了養心殿後，去了景仁宮。”
“本宮料想他也會去景仁宮。”皇後聞言輕笑道，隨後伸手讓白嬤嬤扶起她，走進了東梢間，這才問道：“尾巴可都掃乾淨了？”
“都掃乾淨了。”白嬤嬤說道，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王以誠似乎還在調查此事。”
“事關四阿哥，皇上就這麼兩個兒子了，加上三阿哥又是因為那樣的事情被廢早逝，皇上這麼可能不去調查此事。”皇後不以為然的說道。
三阿哥弘時可不就是因為被人忽悠瘸了腦，竟然看不清形勢，為皇上的政敵胤禩胤禟等人求情，被皇上親自廢掉。
白嬤嬤聞言有些擔心的說道：“主子，萬一皇上查出此事……”
皇後聞言想了想，正準備說話，喉嚨頓時覺得不舒服起來，忍不住的想要咳嗽，連忙用手絹捂住嘴“咳咳咳……”
白嬤嬤見狀立馬給皇後娘娘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麵前，又取來一顆潤喉丸讓皇後含在嘴裡，隨後輕輕的拍打皇後的背，給皇後順氣。
好半天，皇後的咳嗽才止住了。
這個時候，白嬤嬤才說道：“主子，要不要再去請太醫？”
“不用了，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知道。”皇後娘娘靠在背枕上，順了順氣，才繼續說道：“皇上一向苦夏，大選結束後，怕是立馬就要搬去園子。
王以誠在宮裡的動作會更大，你把那個人給本宮看緊了，等本宮傳消息給你後，你就按計劃把事情捅到王以誠那裡。”
“嗻。”白嬤嬤應下，但隨後又有些擔憂的說道：“主子，您真要這麼做嗎？萬一被查出來，皇上和四阿哥怕都不會放過您，放過烏拉那拉氏一族。”
皇後聞言輕苦笑道：“本宮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主子。”白嬤嬤欲言又止，她知道皇後的心結是什麼，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這讓白嬤嬤不知道從何勸起。
“嬤嬤你不要再說了，本宮心意已決，你下去辦事吧。”皇後說道。
白嬤嬤見狀，隻能福身應道：“嗻，奴才遵命。”行禮後，便退了出去，留下皇後一個人在屋子裡。
等白嬤嬤走後，皇後歎了一口氣，如果……如果她能像孝惠章皇後活得那麼久，皇後或許還真會起讓侄女嫁給弘曆的心思。
因為皇後發現，四福晉富察氏和她是同一類人，這種人有一個弱點，那就是——隻有一個兒子。
抗風險能力太弱了。
一旦沒了兒子，就什麼都沒了。
所以，如果她能一直活著，能給自己侄女做後盾，皇後或許還真會讓自己侄女嫁給弘曆，去再博一把。
因為博贏了的收益，實在是太大了。
可問題是……
“咳咳咳……”皇後忍不住又用手絹捂住嘴，咳嗽了幾聲。
皇後在雍正六年四月生過一場大病，當時病危到差點薨逝，從那之後皇後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如今三年過去了，皇後自己能感覺到自己身子的情況，怕是已經撐不住了。
她若是即將薨逝，那就不能讓自己侄女嫁給弘曆了。
皇後也是經過宅鬥宮鬥的人，也經曆過敦肅皇貴妃年氏那種一進府就備受大家矚目的人，年氏幾個孩子都早早夭折，固然有年氏自己身子嬌弱的緣故，可又何嘗沒有宮鬥宅鬥的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