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難堪拱手:“我曾對阿拂解釋過, 此事和我父親沒有關係。”
他和劍笙一直認為是謠傳,“這樁傳聞,我父親在世時, 每次聽見誰在他麵前提及,都會非常氣惱,會主動解釋, 說自己沒有那麼……”
“下作”兩個字,生生咽了下去。
心道好險。
險些罵了曇薑。
薑拂衣捏著劍石, 感知血脈裡的劍意許久, 忍不住傳音:“娘, 咱們的劍道裡, 真有這種‘鎖’?”
曇薑反而納悶的看了看聞人。
原本以為自己不說清楚,沒人猜得出, 沒想到僅僅透露一個字, 在場這些人竟然全都猜到了。
難道聞人棄平素花名在外?
曇薑通過“鎖”,明明可以感覺到這些年來,他不曾起過二心。
薑拂衣:“娘?”
回望女兒充滿求知欲的眼睛,曇薑不得不傳音解釋, ‘鎖’是她阿爹寫進劍意中的:“他是為了鎖住他自己,畢竟, 大荒裡覬覦他的女子太多,他擔心一不留神遭了誰的道, 這樣就能萬無一失。”
薑拂衣:“……”
真沒想到,“貞操鎖”最初竟然是來自美男子的煩惱。
聞人不棄驚怔過後, 心頭又抑製不住的漫上欣喜。
曇薑會贈他這種劍意,足以說明他並不是一廂情願。
但是……
聞人不棄微微側目,朝凡跡星望過去。
凡跡星明白他的意思, 聳了聳肩膀。
表示他的劍雖然也是雙形態,但他沒有這方麵的問題,健康得很。
聞人不棄的胸口,禁不住生出一些氣悶,攏著眉看向曇薑,但聲音依然較為平和:“曇薑,你為何如此待我?”
曇薑坦然以對:“我自小跟在阿爹身邊長大,他對我講過最多的話,這世上除了自己的親爹和親生兒子,不要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做出的任何一句承諾。多將信任留給自己,才能一切儘在掌控。”
聞人不棄攥緊尺子:“我是問你,你挑中那麼多人,贈了那麼多柄劍,賭他們回來救你,難道不在乎他們背信棄義?為何偏偏隻對我種下這樣的劍意,通過這種方式來掌控我?”
“這個……”曇薑一時語塞。
“聞人兄,你向來聰慧,究竟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不懂?”凡跡星聽不得他語氣裡的質問,“仙、恩……仙女隻掌控你,當然是因為我們之中,她最在意你,這是你的福氣,你在計較什麼?”
“你若是不曾想過背叛恩人,為何要計較?”亦孤行也覺得聞人不棄莫名其妙,“你計較的原因,難道是責怪恩人耽誤了你娶妻生子,左擁右抱?”
聞人不棄氣結:“我……”
凡跡星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笑道:“可不是麼,反正你也沒想過其他,‘鎖’對你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妨礙,頂多這些年來,令你心中甚是難堪罷了。聞人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福氣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
凡跡星當然不能說自己羨慕,抬起漂亮的手,指向身旁的商刻羽,“商兄恐怕都快嫉妒的想要拔劍砍你了吧。”
商刻羽冷笑一聲:“這般羞辱的‘在意’,你們竟會覺得是福氣?她對在意之人的信任,甚至不如拿來利用的工具,你們還覺得被掌控的聞人應該開心?不愧一個是蛇妖,一個是魔修,毫無底線。”
凡跡星不和他爭執,隻笑著問:“不要和我扯東扯西,你就說你失不失望?”
商刻羽麵不改色:“我有什麼好失望的?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早就強調過,我絕對不可能……”
他太了解自己的性格。
若他真被曇薑狠狠打過一頓,又拖入海底教訓,他和曇薑之間一定不會結下什麼情緣。
他永遠不會臣服。
退一萬步,哪怕心裡服了,嘴上也不會服,身體更不會服。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的確有種說不清楚的酸澀。
一定是因為這三百年來,錯將曇薑當夫人,習慣了,一時還不能接受的緣故。
商刻羽說服了自己之後,提了提手中劍,解釋道:“我將流徵劍交給她回收,僅僅是因為她要做的事情,關乎著人間蒼生,我不能坐視不理。否則,我早就離開了,何必在這裡當笑柄。”
聽見笑柄兩個字,聞人不棄麵無表情的收回那柄殘劍和真言尺,轉身。
這裡有誰比他更笑柄。
“聞人棄。”曇薑喊他一聲。
他停下腳步。
曇薑指了下商刻羽,“即使我完全信任你的忠誠,但這世上不確定事情實在太多。他被我強行贈劍時,似乎已是人仙境界,一樣抗衡不了我。當年你什麼狀態你最清楚,萬一在你成長起來之前,落到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手中,你難道會有反抗的餘地?”
薑拂衣原本也覺得母親的做法有點離譜,聽她這樣一說,又理解了。
以外公縱橫大荒的修為,都擔心會著了女人的道,從而修出“鎖”。
母親從小待在封印裡,她對外界所有的認知,全都來源於外公的描述,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挺正常的。
薑拂衣也想開口和聞人解釋一下,但這些話好像輪不到她一個小輩來說。
商刻羽愣了愣,才想起來辯解:“我怎麼會沒有反抗的餘地?我若遭逼迫,定會自戕以保清白。”
曇薑打量他:“我可以阻止你自戕啊。”
商刻羽道:“我總有機會。”
曇薑想了一下:“我能寫出兩相忘,你不覺得我多的是辦法,令你記不得麼?”
商刻羽握劍的手抖了下,抬高劍尖指向她:“你……”
反倒聞人不棄見狀不妙:“商兄,你先冷靜一下,她隻是舉例子,並不是說真的。”
曇薑抬起手,慢慢壓下麵前的流徵劍尖,看出她脾氣差還沒耐性:“對啊,我隻是是拿你舉例子,借此告訴聞人棄,我提早防範的必要性而已,你乾嘛這麼生氣?”
商刻羽臉色稍霽,卻不收劍:“拿去,無論從前如何,劍還給你,我們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曇薑:“你討厭我,難道也討厭這柄劍。”
商刻羽攥緊劍柄,不必言說,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舍。
“我已經對你們重複了很多遍,用不著。”曇薑說完之後,便不去理會他們了,轉身對薑拂衣說,“阿拂,陪娘去歇著,娘有些累了。”
薑拂衣走上前:“好。”
她扶著曇薑,又和李南音說:“小姨,幫我照顧一下燕瀾,他為了救我娘出來,受傷不輕。”
這話是故意說給母親聽的。
曇薑果然看了燕瀾一眼。
燕瀾忙行禮:“伯母,這是我應該做的。”
“薑夫人,您這邊請!”鮫人王畢恭畢敬的引路。
“我知道先前休息的宮殿在哪裡,不必你引路了,我想和女兒說說話。”曇薑告訴他不要跟著,也是示意其他人都不要跟著。
“是!”鮫人王忙驅散前方的族人。
等曇薑和薑拂衣離開這裡,硬撐著的燕瀾這口氣卸下來,身形微晃。
李南音道:“彆強撐著了,我送你去休息。”
燕瀾拱手:“晚輩還不至於走不動路,自己去可以了。”
“這是阿拂特意交代的事情,你不要為難我。”李南音非常堅持。
燕瀾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儘管她非常喜歡看熱鬨,這會兒也實在不想留在這幾個男人中間。
燕瀾便不再拒絕:“那有勞您了。”
他禮貌的和凡跡星幾人告退,知道他們沒心思理會他,不等他們說話,便提步離開。
李南音清了清嗓子:“你們先聊會兒,等我回來,咱們再商量劍的事情。”
漆隨夢見勢不妙,說:“晚輩也身體不適,去海邊打坐,吸收靈氣。”
見他們都跑了,亦孤行先納悶:“他們在怕什麼?”
凡跡星這時候才敢釋放天性,嘖嘖道:“怕咱們爭風吃醋,怕聞人尷尬窘迫,怕商三哥控製不住脾氣拔劍砍人唄。”
亦孤行先撇清:“我千真萬確視曇薑為恩人,我們之間絕對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關係,你們爭風吃醋,千萬不要帶上我。”
“也不要帶上我。”凡跡星舉了下手。
他心裡是有一點酸,但早就很清楚自己該站的位置。
商刻羽說他勾引“夫人”,追殺他的那些年,他就不斷分析過自己對仙女的情感。
是一種單方麵的仰慕,崇拜。
今日見到曇薑,他甚至有點不太敢近距離直視她。
想必當年,在她麵前可能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不敢有癡心妄想。
凡跡星看向商刻羽:“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仙女待我極為溫和,她拿你舉的那個例子是不可能的,不會強迫你,商三哥,你就不要耿耿於懷了。”
又捋了下胸前的一縷頭發,“她若真要強迫,論花容月貌,也是強迫我跡星郎吧?”
商刻羽原本脊背緊繃,陷入曾被曇薑強迫,又被消除記憶的恐懼中。
他的驕傲絕對不允許。
聽凡跡星這樣一說,雖然他的表情欠揍了點,卻很有道理。
不是商刻羽對容貌沒自信,而是凡跡星有著貌比芙蓉的美譽,這美譽是女子們評出來的,說他這張臉,令人有想要采擷的欲望。
商刻羽心中稍安。
但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澀又湧上來了。
好煩好煩好煩。
商刻羽煩的不知如何是好。
體內集聚著一股力量,想要爆發出來。
剛好無上夷在附近,商刻羽之前派人找他,想為薑拂衣報仇,豈料他被劍笙給囚禁了起來,一直沒找到。
商刻羽決定去找無上夷,狠打他一頓,再將他帶回鮫人島。
聽曇薑的意思,斷劍還能修。
無上夷的劍,才是最適合還給曇薑的。
他一句話沒說,召喚仙鶴,躍入高空,離開了鮫人島。
亦孤行蹙眉:“他就這麼走了?不管了?”
凡跡星擺了下手:“讓他靜一下,不會走遠的,他雖然性格衝動,但做事還是很靠譜的。就算不管曇薑和阿拂,撕心事關天下,他乃一國之君,豈能坐視不理?”
亦孤行鬆了口氣。
再去看聞人不棄,他在商刻羽離開以後,就一個人去到了角落,盤膝打坐。
聞人不棄是在感知意識海內的“鎖”。
希望能夠捕捉到,再使用真言尺,也許可以解開他的一些疑惑。
冷靜下來以後,他開始有些不太理解,自己從前,為何會為了曇薑而失去理智。
聞人不棄私以為,他從前著魔的參悟法陣,還發瘋跑去巫族,應是不想辜負曇薑對他的信任。
而給他上鎖的行為,證明她竟對他毫無信任。
憑他的識人之能,當初他看不穿麼?
曇薑的手段如此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