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人間安穩,四季正常流轉,遲早會迎來春暖花開的那一天。
然而無論怎樣安慰自己,薑拂衣還是沒出息地紅了眼睛。
一千多年。
實在是太久了。
薑拂衣心情低落,折返漁村。
遠遠瞧見燕瀾佇立在岸邊,背後是一片銀裝素裹。
薑拂衣落在他身邊:“燕公子,你這就睡醒了?”
燕瀾不願對她撒謊,沒有回答。
成為凡人以後,他可以吃辟穀丹,解決日常三餐的問題。
睡眠卻是必不可少的。
且他為了養身體,儘早摸到修行的大門,作息極為規律,亥時入睡,卯時起床。
除了鈴鐺初響的那幾日,他連續數日無眠。
這三年來,作息幾乎是雷打不動。
昨晚講述一夜,早上薑拂衣看出他精神不振,前去海域之前,還特意叮囑他睡一會兒。
燕瀾不可能睡得著,甚至坐不住,前來岸邊等她。
“你尋到他們了?”燕瀾瞧見她眼睛裡的紅血絲,有哭過的痕跡。
“嗯。”薑拂衣難掩沮喪,片刻,又打起精神,“比起來擔心能不能救出我娘,現在至少知道她平安無事,等待就是了。等上一千年,我們就能一家團圓。”
燕瀾一句“我陪你一起等”險些脫口而出。
他雖有自信可以重新修煉,但至今仍未成功。
這句話對自己說說也就罷了,對薑拂衣而言,有“哄騙”的嫌疑。
薑拂衣感知到燕瀾的情緒起伏,打量他一眼。
瞧他睫毛上掛了一層霜,便從同歸裡取出一件厚實的披風出來,遞過去。
冰天雪地,他沒有修為,穿這身錦緞長袍,隻能說凍不死。
燕瀾卻輕輕推回去:“多謝,我不需要。”
薑拂衣望向他手腕上係著的鈴鐺:“同歸裡這些衣裳飾品,難道不是你的?”
瞧著身材,應是他的沒錯。
燕瀾默默說道:“我覺得,這樣或許更有利我修行。”
薑拂衣聞言,抖開毛茸茸的披風,強行給他披上:“雖然我不是很懂,但你這種情況,應該是需要摸到一個竅門,這個竅門,肯定不是通過挨餓受凍實現。”
燕瀾微怔,低頭看著她,由著她將披風裹緊,係好。
薑拂衣倏然喊道:“大哥。”
燕瀾心尖一緊。
薑拂衣望向大海:“接下來,我想故地重遊,試試看能不能尋回我的記憶。”
燕瀾心想她尋回記憶隻是順帶,更多是想通過故地重遊,確定一下自己昨夜那些講述的真實性。
薑拂衣原先覺得他呆,聽完往事以後,多少能推測出他的性格,解釋道:“你不要介意,我本能是相信你的,但還是想讓自己心裡更踏實一點。”
“我豈會不了解,隻是希望,你能允許我陪你一起去故地重遊。尋找記憶也好,佐證也好……”燕瀾停頓了下,眼底除了緊張之外,還流露出些許落寞,“如果你不嫌我現在是個累贅……”
薑拂衣打斷他:“我如今對岸上陌生得很,當然要帶著你。何況,我們還有一筆共同的巨額寶藏,我哪裡能拋下你?”
她和燕瀾不僅有感情根基,還有財富根基,深厚得很。
雖然聽上去有些奇怪,但燕瀾得到這句承諾,放鬆了一些。
薑拂衣卻話鋒一轉:“但是,有句話需要說在前頭。我相信我們從前是一對,我也不否認,你的眼睛給我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可你對我來說,實際上還是一個陌生人,這一路,我暫時隻能和你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燕瀾見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他怔忪了下,明白她好像誤解了一些事情。
不知該不該解釋,再三猶豫,燕瀾赧然道:“其實,在你對小酒施展兩相忘之前,我們一直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處,極少有逾禮之時,你無須太多顧慮。”
薑拂衣原本還怕他聽不懂,此時眨了眨眼睛,朝他望去。
她明明看到同歸裡,擺在矮幾上的兩本書,一本是陣法書,一本是講神交的。
還以為兩人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
沒想到是她想多了。
薑拂衣納了悶,從種種跡象表明,她與燕瀾從前也該是你儂我儂才對,為何這樣?
燕瀾解答了她的疑惑:“我當初在飛凰山,便想對你表明心跡,當時不知身世,念著巫族習俗,想先親手做一支簪子。而你在巫族的藏寶閣中,提醒我那根簪子必須得做,不能敷衍了事……”
薑拂衣皺緊眉頭:“有沒有一種可能,當時你萬念俱灰,咱們又被巫族圍攻,我隻能想你振作起來?”
燕瀾知道:“但你既然這樣說,我必須要做到,豈料之後一直不得空,做一支滿意的簪子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心血……”
“行了。”薑拂衣抬了下手。
隨後,她摩挲指腹,思索片刻,“你愛喝酒麼?”
燕瀾搖頭:“滴酒不沾。”
薑拂衣抱起手臂:“大哥,關於你重修這件事,我覺得你可以選擇一個新的角度,多嘗試一下酒、色、財、氣。”
燕瀾不太明白:“酒色財氣難道不是修行大忌?”
薑拂衣微微頷首:“是啊。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但人族除了無限可能,還有酒色財氣。大哥想要擁有無限可能,就得先徹底變成人,接受酒色財氣。換句話說,想要出世,必先入世。”
“這……”燕瀾為難。
薑拂衣詢問:“你覺得我的想法有道理麼?”
燕瀾不得不承認:“是有道理。”
也很符合她的性格,喜歡劍走偏鋒。
燕瀾擔心的是,他整天拚命摒除雜念,規行矩步,都摸不到重修的竅門。
一旦放縱,會不會令他前功儘棄?
薑拂衣已經抬腳往漁村方向走去:“回去收拾一下,咱們立刻出發。”
燕瀾裹緊狐裘披風,追著她的腳步:“去哪裡?”
“不是說故地重遊麼,咱們先去修羅海市,探望一下我家小姨。聽大哥說,這天下最香的酒,就在獨飲擅愁待過的無憂酒肆裡。”
薑拂衣回頭,微笑著指了指他,“這酒色財氣呀,先從最簡單的酒開始,另外三種,容我慢慢想辦法。”
燕瀾腳步一滯,臉比平時白了一層。,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