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拂,醒醒。”
薑拂衣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像條剛被撈出水的魚,大口喘著氣。
她好像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但這不可能。
她早就上岸了,而她母親還被困在極北之海。
……
薑拂衣活了兩世。
上一世僅是個朝九晚五的普通人,這一世不知是胎穿還是投胎,總之沒喝孟婆湯,清晰的感受了一回生命體被孕育成型的奇妙過程。
小小的軀體被緊緊包裹著,無法動彈,也沒有視覺,隻能隱隱聽見湧動的水聲,誤以為是在母親的肚子裡。
於是安心等待降生。
本以為最多也就十個月,誰知一晃幾十個月過去,毫無動靜。
一度懷疑是不是投胎成了哪吒。
漫長的等待,使得薑拂衣的時間觀念越來越淡薄,有關前世的記憶也越發模糊。
終於有一天,一雙纖細的手將她無邊黑暗裡撈了出來,她才知道自己並不在母體內。
孕育她的,是座巨大的蚌殼。
裝扮邋遢卻過分美麗的女人將她抱入懷中,癡癡笑笑的喊著“小寶貝”、“小珍珠”。
薑拂衣的茫然不安逐漸被撫平了,身體的本能告訴她,兩人是母女關係,這一點絕對不會有錯。
隻是她為何會在蚌殼裡?
她們娘倆並非海妖,為何生活在海底?
父親呢?
可惜她母親說話時常前言不搭後語,給不了她任何答案。
直到薑拂衣嘗試躍出海麵,險些被一道天雷劈死,才明白母親是被封印在海底的。
之所以瘋瘋癲癲,可能是被封印的太久了。
薑拂衣出生於封印之後,天雷禁製對她也有一定的作用。
好在封印的海域遼闊,終日戲水逐浪,又有魚群相伴,日子倒也不算太難過。
薑拂衣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設定。
畢竟不接受也沒辦法。
轉機出現在薑拂衣十一歲那年。
驚蟄之夜,血月當空,海上掀起了極強的風暴。
衝天而起的駭浪,猶如遠古巨獸,意圖撕裂蒼穹,吞噬萬物。
薑拂衣正瑟瑟發抖,藏身的蚌殼被她母親撬開:“阿拂,咱們石心人這一族啊,心臟可以拿來鑄造寶劍,且可以再生。當年你爹經過這片海,我看這小子容貌出眾,骨骼清奇,日後必成大器,便剜心鑄劍贈他,盼望他早日學成歸來,救我出海。”
“我雖記不清你爹姓誰名誰,家住何方,卻感知到他已經成為至尊多年,我送你上岸去問問他,究竟遇到了什麼難題,為何還不回來救我。”
當時薑拂衣以為她又在發瘋,慣常配合著問:“哦,那我該怎麼和爹相認呢?”
她說:“母女連心,你爹手中之劍是我的心,隻要你出現在他附近,他定能感應到你。而他若是出劍,你也同樣會有感應。”
說完,一手扣住薑拂衣的肩頭,另一手高高舉起,並攏雙指,指尖凝聚起一團劍氣,化為一麵厚實的傘劍光盾,帶她一躍而起,從海底衝出海麵。
原本四散的雷暴迅速彙聚,接連撞擊在傘劍上,爆發而出的光芒,使得海麵亮如白晝。
薑拂衣被濺了一臉滾燙的鮮血,終於意識到母親這回並不是在鬨著玩兒,她確實清醒了。
可惜連句道彆的話都來不及說,便被母親塞進一個光球內,打飛出去。
薑拂衣回身趴在光球內壁上,驚恐的望著十數條寒氣森森的冰晶觸手,自水下蜿蜒伸出,趁母親全力擊飛光球時,緊緊纏住她的四肢,將她凍成一尊冰雕,拖入海中。
薑拂衣先前偶爾會想,設下封印之人還算仁慈,給了囚徒那麼大一片海。
原來被束縛的冰雕才是封印的初始形態。
日積月累,封印鬆動,母親掙脫了第一重束縛,方能在海底自由活動。
為了送她上岸,力量消耗過甚,再次被打回原型。
如此急迫,又付出這般慘重的代價,恐怕讓她上岸質問父親是假,想趁今夜海上風暴削弱封印,將她送出囚籠才是真。
越是如此,薑拂衣越是要去尋找父親。
無論前路多難,她也要為母親討一個回答。
然後……
然後呢?
……
上岸之後的事情,剛從噩夢中驚醒的薑拂衣一時想不起來了。
頭痛。
渾身痛。
周圍黑暗,壓抑,憋悶,她似乎正躺在一個逼仄的密閉空間裡。
像極了當初在蚌殼裡孕育的時候。
薑拂衣有一刹的恐慌,她該不會已經死了,再一次投胎了吧?
她試探著伸出手,觸摸空間木質的內壁,這好像是一口棺材。
薑拂衣嘗試著想要推開棺蓋,稍一使力,心口劇痛襲遍全身,她幾乎要大喊出聲。
薑拂衣錯愕著將手放在胸口。
驚了,她的心臟被利器紮穿一個血窟窿,已經不再跳動了。
所以才被誰蓋棺下葬?
對方是想要她的命,刀子才朝她心口捅。
卻又不知道她是石心人,心臟掏出來之後都還能慢慢再生,這個血窟窿自然也可以逐漸修複。
之前她昏迷不醒,應是在自我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