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能夠篡改, 但修為和功法是篡改不了的。
聞人不棄確定自己沒有劍道天賦,對劍術隻粗通一點皮毛。
薑拂衣的母親,那位大鑄劍師, 究竟贈了什麼劍給他?
家仆卻搖頭:“這不知道,您當年被老家主敲過真言尺, 恢複記憶之後, 小的就再也沒見您拿出來過。之所以一直記得,還是老家主抱怨過好幾次,說是那柄劍害了您。”
聞人不棄倒是能猜出一二, 自己應是領悟出,失憶與結下的劍契有關係。
擔心再次中咒, 選擇與劍分離。
聞人不棄抬手摸了摸眉心, 劍契應該還在, 此劍也不會距離太遠, 便閉目凝神嘗試感知,
他不懂劍, 原本劍契結的應就很淺,才會被父親幾尺子打醒。
這幾十年來, 又苦修家傳的神魂術, 以及神器真言尺,將識海修煉的堅不可摧,精神力之強悍, 放眼當下, 不說無人可及, 能敵者也是寥寥。
劍契很難再影響到他。
一時之間捕捉不到,無法召喚。
聞人不棄隻能暫時放棄,慢慢走到竹簡山堆後的書桌前, 遲疑著在圈椅上坐下。
桌麵上冊子淩亂,他信手翻了翻。
不是書,密密麻麻都是他推演九天神族大封印術的筆記。
看得出來,當時他的確是走進了死胡同裡。
一筆一劃都寫滿了急躁,在崩潰的邊緣遊走,才會不理智的去往巫族。
畢竟還是年輕。
聞人不棄自嘲一笑:“世事難料,我以凡人之力能窺得神術奧秘,又能從高出我一個大境界的劍笙手中撿回一條性命,最後竟然敗在了最疼愛我的父親手中。”
家仆忍不住抹眼淚;“家主,您千萬莫怪老家主,他也是沒辦法,當年您被救回來時,經脈儘斷,渾身是血,意識已經渙散,卻還死死抓著一枚儲物戒不肯放手,老家主打開一瞧,裡麵都是您從巫族偷來的古籍,這才決定抹去您的記憶。”
“我怪父親做什麼?”莫說聞人不棄想不起來自己做這些事情的初衷,便是想起來了,也不會責怪父親。
他們父子倆,都是在為珍視之人籌謀罷了。
反倒是他不孝,原來曾讓父親為他耗費了那麼多的心神。
“珍視之人。”
當聞人不棄腦海裡閃過這四個字時,嘴角牽起一抹苦笑。
這算不算命運的牽引?
讓他從金水山就開始看凡跡星幾人的笑話。
還奇怪為何總是遇到他們這一撥人。
原來自己也是局中人。
聞人不棄翻過那些筆記,從圈椅起身,又來到星子組成的疆域大地圖正下方,仰頭凝視。
星光灑在他溫潤的眉眼,以及水墨儒衫上,逐漸將他完全籠罩。
許久。
他取出真言尺。
家仆睜大雙眼:“家主,您要做什麼?”
聞人不棄道:“自然是繼續我沒做完的事情,費了這麼多的心血,停下來多可惜。”
家仆噗通跪下:“家主三思,您可千萬打不得自己!”
聞人不棄知道不容易,這屬於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要承擔自我反噬之力。
還未必能想起來多少。
與那位大鑄劍師的過往,能夠放一放,不急。
但這九天神族的大封印術太過深奧複雜,從頭摸索實在不容易,最好能想起來一些。
家仆繼續勸:“家主,老家主早就預計過會有這麼一天,讓小的轉告您,當年您年紀小,年少氣盛做什麼都是正常的。如今您已成為一家之主,見過人心險惡,看過浮世滄桑,理應更善於權衡利弊,算記得失,切莫再任性妄為,重蹈覆轍。”
聞人不棄沉默了會兒:“父親勸了那麼多,卻沒將名字給我改回來,不是麼?”
家仆愣了愣。
聞人不棄再次苦笑:“我是回來之後才改的名字,父親篡改記憶時,明明可以抹去,卻給我留了下來。在我的記憶中,這名字還是父親給我改的,說明他其實挺喜歡我這份堅持,隻是為人父母,他更愛惜我的性命。”
家仆啞口無言。
聞人不棄微微垂首,以真言尺輕抵眉心。
不曾考慮太久。
他使出言出法隨之術:“聞人不棄,想起來。”
隨他法力,尺身符文驟然亮起,引動頭頂的星盤微微顫動。
咻。
符文從尺身飛出,化為利箭,刺入他的識海。
可他眉心卻現出一道光芒,將利箭擋住。
兩股力量觸碰之下,嘭,他被震的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聞人不棄立刻再施術法:“想起來。”
嘭。
這次他趔趄後退,忍了忍,沒忍住,吐了一口血。
再敲。
“想起來!”
“家主……”家仆目望他接連施了十幾次術法,五感具亂,神魂動蕩,原本水墨色的長袍被濺上了斑斑血跡,很想上前阻止。
卻也知道以家主的個性,根本阻止不了。
啪嗒。
最終,真言尺從聞人不棄手中滑落,掉在地麵上。
他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倒地。
雙眼微睜,視線逐漸模糊,一堆重影。
虛虛實實之間,仿佛有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朝他走來。
“你叫什麼名字?”
“聞人棄。”
“儒修世家,不是人類裡最有學問的麼,為何會給兒子取‘棄’字。”
“我在家中行二,兄長聞人舍,意為浮世萬千,有舍才有得。而我的‘棄’字,含義與他頗為相近,家父希望我為人處世莫要太過執著,有時候放棄,也是一門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