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不隻越長空的表情耐人尋味,連漆隨夢都詫異的望向她。
見女凰猶豫,薑拂衣繼續說:“前輩, 如今唯有涅槃火才能遷動飛凰山。既然單獨使用不了, 隻能嘗試融入我家傳寶劍中,通過控劍來控火。”
女凰斟酌:“你有幾成把握?”
薑拂衣:“不知,但會拚儘全力。”
女凰吩咐:“長空, 將涅槃火給她。”
“師父!”越長空難以置信。
他知道薑拂衣是凡跡星的義女,也聽聞凡跡星手中那柄雙形態的伴月劍,出自薑母之手。
但莫說年輕的薑拂衣,便是薑母親自來了, 以涅槃火臨時鑄劍遷山, 也像是天方夜譚。
越長空勸她三思:“師父, 一個不知勝算的嘗試,卻要毀掉鳳凰族遺留人間的唯一至寶,這……”
女凰看向他:“如今這局麵,除了死馬當作活馬醫,你且說還能如何?”
越長空答不上來。
女凰比誰都舍不得,她從妖王手中偷走涅槃火,是想汲取其中的鳳凰之力。
試試看能不能提純她體內的那一縷鳳凰血脈, 助她精進修為。
可女凰精進修為的原因,是不想屈居於任何人之下, 立於山巔, 為世人尊敬。
今日飛凰山若毀,她從前努力營造的光環就會消失。
交出涅槃火,女凰已是犧牲頗多,此戰是輸是贏, 便全係在薑拂衣身上。
最終是讚譽還是詆毀,也由她來承擔。
對女凰來說是件好事兒。
“給她。”女凰再次吩咐。
越長空無奈:“是。”
他反掌橫在丹田處,隨手掌上移,涅槃火從丹田不斷上升,最終被他從靈台內抽了出來。
一簇火焰在越長空掌心跳躍,被他裝入一個容器內,依依不舍的遞過去:“收好。”
薑拂衣朝前方攤平手掌。
越長空將容器放在她手心裡,提醒道:“三個時辰夠不夠?這容器頂多三個時辰就會被火焰融化。”
薑拂衣說:“不夠也得夠。”
至多兩個時辰,飛凰山估計就能抵達白鷺城上空。
越長空又忍不住問:“薑姑娘,你在山上居住的這段日子,我們從未打過交道,你如何知道涅槃火在我體內?莫說是妖王告訴你的,他若知道,就不會進入山體內部尋找,被地龍吞噬。”
薑拂衣得了人家的至寶,不好說謊欺騙:“我早知飛凰山有怪物,又懂得點兒巫族的偷窺術法,見你每日赤身躍入水池,猜的。”
越長空瞪大雙眼,吃驚程度不遜於聽見她打算搬走飛凰山:“你說什麼?你連著偷窺我一個多月?”
薑拂衣避而不答,再次拱手:“兩位先去白鷺城幫忙吧,飛凰山交給我。”
越長空還想說話,被女凰給喊走了。
薑拂衣又對漆隨夢道:“漆公子也一起去。”
漆隨夢原本想拒絕,但回憶起薑拂衣贈劍給他時,讓他去牆角麵壁,不準他看。
知道她鑄劍的過程是不容窺視的秘密。
漆隨夢低聲說:“萬一有人趁你鑄劍時偷襲你怎麼辦,我離遠一點幫你護法,保證不會偷看。”
薑拂衣思索了下,點頭:“那麻煩你了。”
漆隨夢先跟隨她一起去飛凰山頂,邊飛邊問:“珍珠,你鑄的這柄鳳凰劍,是打算贈給你大哥使用?”
就算真能將涅槃火熔煉入劍,一般人誰能承受的住鳳凰火。
他隻能想到燕瀾。
燕瀾有修劍的根骨,且根骨極佳。
從前漆隨夢還不懂他為何舍劍道而修秘法,自從在萬象巫見識過大巫的本事之後,懂了。
薑拂衣:“誰也不送,我自己控劍。”
剜心贈劍,讓劍傀來使用劍內的涅槃火,引動飛凰山,短時間內根本辦不到。
沒有合適的劍修人選。
女凰,包括女凰的幾名弟子,都不適合修劍。
石心人的劍,並不是誰拿著都威力驚人,也存在“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的道理。
即使此時能尋到一個好苗子,得了鳳凰劍,同樣需要長時間的磨合和修煉,才有指望精準控製劍內的涅槃火,釋放鳳凰神力。
因此,贈劍這條路走不通。
又聽見漆隨夢疑惑的聲音:“你控劍?你不是修不了劍道麼?”
不是薑拂衣修不了劍道,是石心人沒有修劍的天賦:“你不是瞧見了麼,我會控製小劍。”
可以將小劍視為法寶,石心人能夠操控法寶,釋放劍意。
算是一種投機取巧吧。
漆隨夢明白了,她要將涅槃火融入小劍中,小心翼翼提醒:“但小劍容量有限,融入不了太多火焰。”
“多鑄一些就是了,要不我外公這門功夫,怎麼能被戲稱為十萬八千劍呢。”這名字,薑拂衣還是從棺木隱口中得知的。
落在飛凰山頂後,收回畫卷,她擺了擺手,催促漆隨夢趕緊離開,“我要開始了。”
漆隨夢不再打擾她,禦劍去往飛凰山外圍。
薑拂衣盤膝在山頂坐下來,將承載涅槃火的容器擺在麵前。
凝神傾聽,確定四周已經安靜下來,準備剜心鑄劍。
沒錯。
雖然不贈劍,仍然要剜心。
之前使用的那些小劍,都是薑拂衣拿劍石化出來的。
但普通劍石,承受不住涅槃火的威力。
就算造出來了,引動如此壯觀的飛凰山,也容易中途碎裂。
人間,已知的涅槃火僅一簇,為確保萬無一失,薑拂衣必須使用自己的劍石之心。
而最難的一關,是她在以意識鑄劍時,要將完整的一顆石頭心,強行碎成小塊兒,分彆灌注涅槃火,鑄造出一批蘊含涅槃火的石心小劍。
薑拂衣緊張到渾身顫抖。
她剛才對女凰撒謊了。
在她的血脈記載裡,沒有石心人強行碎過自己的石心,也沒有鳳凰劍。
但血脈裡的那些記載,全都是先祖嘗試、苦修、印證之後傳承下來的瑰寶。
薑拂衣當然可以添點新的內容進去,一邊繼承守成,一邊擴展疆域。
或者,留下失敗的經驗。
呸!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一定會成功的!
穩了穩情緒,薑拂衣伸出微顫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處。
這顆曾經受過重創的心臟,才剛成熟,摘下來還真是有點舍不得。
而且,燕瀾在她額頭印下那沾了血的一吻時,薑拂衣感受到了這顆石心的輕顫。
像是一顆深埋地底的種子,終於出現一絲發芽的跡象。
難以捉摸,令她深感好奇,很想去探究。
也不知道摘下之後,再次生出的石心,還會不會保留那抹跡象。
想是這樣想,薑拂衣已經乾脆利索的將石心從胸腔裡取了出來,感受它在掌心之中徹底變為一顆沉甸甸、發燙的石頭。
身體沒有任何痛感,卻湧上很多雜亂的悵然若失。
她極力壓製住。
鑄造滄佑的經曆,薑拂衣已經全部忘了,但不礙事。
不久前才剛突破過,鑄造心劍的過程,應當更簡單才對。
薑拂衣閉上眼睛,凝聚意識。
須臾,她仿佛遁入虛空。
無邊黑暗裡,有一點星芒跳躍了一下。
盲了眼的薑拂衣,沉浸在自己的意識之中,能夠看到這點星芒。
薑拂衣朝星芒走去,距離越近,越能清晰的看到,是一團閃爍著星光的氣體。
意識為劍爐,那這團氣體,應該就是“爐火”。
她抬起手,一顆心臟模樣的劍石,被她推入那團氣體中。
劍石被星芒環繞,慢慢開始吸收星芒。
等劍石變的璀璨奪目,光華萬丈,如太陽一般照亮這黑暗的意識虛空時,薑拂衣知道,可以準備鑄劍了。
她引涅槃火入內,定在劍石旁邊。
是時候立刻碎掉劍石,薑拂衣卻遲遲不敢動作。
涅槃火僅這一簇,石心如今也隻有一顆。
肩上的擔子不同,她的壓力,遠超之前鑄造滄佑。
薑拂衣默念,自己不是神明,掌控不了結局,除了母親,沒有拯救任何人的責任。
隻需要在本領範圍之內,全力以赴。
其他的,交給天意。
交給燕瀾的那一線生機。
……
漆隨夢浮在飛凰山外圍,背對著薑拂衣。
手中滄佑倏地顫動,他想,那柄鳳凰劍應是鑄成了。
漆隨夢轉身,卻恰好瞧見盤膝而坐的薑拂衣,顫抖著向前傾身,像是吐了血。
雖想立刻上前,因沒見到鳳凰劍,不敢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