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萬象巫的路上, 燕瀾比來時心事更多。
漆隨夢同樣是魂不守舍,忍不住道:“燕瀾,這件事, 你為何都沒有反應?”
燕瀾回過神:“嗯?”
漆隨夢有些燙嘴地道:“你父親說的那些話,我這具軀殼, 是你的親哥哥,你的反應呢, 好像一切都與你無關一樣。”
燕瀾沉靜的看向他:“我父親簡單幾句, 你就接受了?不懷疑他在找理由騙你麼?畢竟在聞人不棄口中, 我們父子倆道貌岸然, 詭計多端。”
漆隨夢反問:“聞人前輩說錯了?拋開原因,劍笙將我偷走扔掉, 算不上詭計多端?而你不和我解釋,讓我也誤認為你是珍珠的大哥, 對你放鬆警惕, 你難道稱不上道貌岸然?”
隻不過……
先前從聞人口中得知,珍珠不是劍笙的女兒, 和燕瀾不是親兄妹, 漆隨夢異常憤怒。
此刻又無比慶幸, 若他們是親兄妹,自己和薑拂衣也成了親兄妹。
燕瀾不辯解:“那你為何輕易相信我父親的說法?”
“怎麼,你懷疑我另有打算?”漆隨夢是真的相信,“就憑劍笙將我扔去北境時, 路上對我悉心的照顧。”
以至於他一直記得,劍笙的手很暖。
劍笙都決定將他扔掉了,沒有對他演戲的必要,也不會在一個兩三歲的孩子麵前演戲。
燕瀾真的有一個好父親。
比起來優渥的成長環境, 漆隨夢更羨慕他有劍笙這樣敢為他對抗九天神族、背叛族規,拋棄使命的好父親。
而這個父親,是他年幼時記掛在心中,期盼過的父親。
期盼落空之後,漆隨夢破爛不堪的生活裡,終於又有了珍珠。
豈料再次被推送到燕瀾身邊去。
天下間所有好事兒,似乎都被燕瀾一個人占全了。
漆隨夢自嘲一笑:“命運實在非常偏愛你。”
燕瀾“嗯”了一聲:“你說是便是吧。”
漆隨夢又說:“我真想充分挖掘自己的神力,履行來人間的使命,將你給殺了。”
燕瀾默不作聲。
“但我絕對不會因為所謂的使命去殺你。”漆隨夢望向前方泥濘的道路,“幾乎在所有人心中,我都好像是一件工具,而我不想成為工具,隻想簡單做自己。”
燕瀾的聲音有些低沉:“對於我們這些身處旋渦之中的人來說,做自己,恐怕才最難的。”
漆隨夢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燕瀾道:“沒什麼,你有這種想法,阿拂應該會很高興。”
薑拂衣也常常“蠱惑”他,讓他不要攬責上身,走自己的路,修自己的道。
漆隨夢擰巴著說:“我占了你大哥的軀殼,說我是你的大哥,也說的過去……但是劍笙將我丟棄,害我受儘折磨,自此恩怨抵消,我們之間再無虧欠。關於珍珠,我絕對不會讓你。”
燕瀾心道“軀殼”之事尚且沒有定論,沒必要現在“稱兄道弟”:“我不需要你讓。”
離開魔鬼沼範圍,燕瀾開啟星啟陣,回到萬象巫。
將漆隨夢安排在寢宮偏殿,自己則去往藏書樓,尋找那本古籍。
……
白鷺城。
薑拂衣前往聞人府的路上,順道先去了趟全城最大的那家醫館。
她走到屋簷下,將傘收攏,甩了甩水。
這柄傘,是之前燕瀾用來抵擋風雷幟的法器,又交給薑拂衣防身。
薑拂衣醒來後,忘記還給他。
雨越下越大,拿來充當雨傘,還挺好用。
薑拂衣走進擁擠吵鬨的醫館裡,找到坐在右側牆角正煎藥的柳藏酒。
麵前擺了幾十個煎藥爐子,柳藏酒手裡拿著柄蒲扇,忙的不輕。
薑拂衣走上前,拿起一旁閒置的蒲扇:“你一個人要看這麼多爐子?”
柳藏酒抬頭,對上她明亮的眼睛,疲憊一掃而空,驚喜道:“小薑,你眼睛複明了?我這幾天想去看你,但是我三姐不讓我去打擾你們。”
薑拂衣在他身邊蹲下來,挽起袖子,幫著扇風:“這不是明擺著的,你呢,聽說你喝了不少井水,肚子裡有大量水蠹蟲卵,取出來之後大傷元氣?”
柳藏酒尷尬:“我又丟臉了。”
薑拂衣笑道:“怎麼能說丟臉呢,若不是你,就不能及時發現水蠹蟲卵,要我說,你才是功不可沒。”
“是吧?”柳藏酒原本也想這樣自誇,又覺得太不要臉了,畢竟這隻是湊巧的事兒,“我也是有用的。”
“誰說你沒用了?”薑拂衣從來沒覺得他是累贅。
並不是能力接近,才配成為朋友。
願意與他們共同進退,這份心才最難能可貴。
薑拂衣話鋒一轉:“隻不過,你不要總想著追趕我,應該按照你自己的節奏修煉。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追的上我,當務之急是放寬心,慢慢習慣這種差距,否則遲早會崩潰。”
柳藏酒:“……”
“行了,我知道了。”柳藏酒無語的擺擺手。
承認之前自己是有些心急,自從瞧見薑拂衣搬走飛凰山,他已經有了一個清醒的認知。
薑拂衣還想說話,蒲扇搖的力度過大,被竄起的炭火味道嗆得咳嗽幾聲。
柳藏酒在她背上拍了幾下,搶走她的蒲扇:“彆說我報複你,煎藥需要控製火候,你不懂,純屬是在搗亂,待會兒被我三姐瞧見了又要罵我。”
柳寒妝已經瞧見了:“小酒,薑姑娘重傷未愈,你還偷懶讓她做事?”
薑拂衣趕緊站起身:“是我自己閒著無聊。”
柳寒妝穿過人群走過來,左顧右盼:“薑姑娘,你大哥呢?”
薑拂衣指了下西南方:“我大哥有些急事需要處理,先回萬象巫去了。”
柳寒妝蹙眉:“他回去了?”
薑拂衣見她好像憂心忡忡的模樣:“有事兒?”
柳寒妝把薑拂衣拉去角落,壓低聲音道:“兵火好像已經知道我騙他的整個始末,但他的態度,讓我捉摸不透……”
她講了講暮西辭的反常之處,“所以,我想請教一下你大哥。”
薑拂衣摩挲指腹:“暮前輩在哪兒呢?”
柳寒妝指向後院:“廚房。”
柳藏酒感歎道:“他比我辛苦多了,我隻負責燉藥,他除了燉藥還得燉湯。你剛才拿的蒲扇就是他的,隻不過到點燉湯去了。就這,還要被我三姐懷疑彆有用心。”
這幾日,柳藏酒將暮西辭遭受的“折磨”看在眼裡,愈發覺得自家三姐有些過分。
柳寒妝瞪他一眼:“你小時候乖巧懂事,怎麼長大以後也變成和大哥二哥一樣的臭男人,越來越討人厭。”
柳藏酒自小聽三姐數落這個是臭男人,那個也是臭男人,覺得這個詞侮辱性極強,不服氣的爭辯:“我哪裡是臭男人了?”
柳寒妝指責道:“好男人都會心疼女人,而臭男人就隻會幫臭男人。你才認識暮西辭幾天啊,就開始幫著他數落自己的親姐姐了,你說你是不是臭男人?”
柳藏酒想翻白眼:“我哪有數落你,就是提醒你,不要總是欺負人老實巴交。”
也是奇了怪了,柳藏酒自己都很納悶,為何會用“老實巴交”來形容一個危險性極強的大荒怪物。
“你懂什麼,我就是故意多使喚他,逼一逼,看他的反應。”柳寒妝又愁眉苦臉的看向薑拂衣,“但是他還是老樣子,我心裡害怕,會不會是他發怒之前的平靜?”
柳藏酒無法理解:“你既然擔心他在隱忍克製,乾嘛還一直逼迫他?想試探,不會用其他方式試探?”
“認真煎你的藥!”
柳寒妝懶得和他說,拉著薑拂衣,“薑姑娘,我告訴你,想要試探男人,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隻要他還聽話,任勞任怨,就說明問題不大。”
薑拂衣原本麵露笑容的聽他姐弟爭執,柳寒妝忽然指點,她忙點頭稱“是”。
薑拂衣哪怕不認同,也不會說柳寒妝不對。
因為在她心目中,柳寒妝在禦夫之道上,稱得上吾輩楷模。
薑拂衣往後院走:“柳姐姐先彆急,我去找他聊聊。”
……
廚房裡。
暮西辭正站在窗後切菜。
長發悉數綰成了髻,簪在頭頂上。
落雨聲中,暮西辭聽見熟悉的腳步,抬頭瞧見薑拂衣撐著傘正朝自己走過來:“你眼睛好了?還挺快。”
薑拂衣收傘,鑽進廚房裡:“前輩,有什麼現成能吃的?我餓了好幾天了。”
暮西辭盛了碗粥遞給她。
薑拂衣端著碗,單手拉了條長凳過來,貼著牆角坐下來。
品嘗一口香甜軟糯的粥,薑拂衣讚歎道:“您這手藝,今後開個酒樓鋪子,我一定天天過去捧場。”
暮西辭背對著她忙碌:“一碗粥而已,你也未免形容的太過誇張。”
薑拂衣笑道:“這烹飪和劍道應有相似之處,將做基礎的劍招修煉成殺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暮西辭:“我不過是熟能生巧,若讓燕瀾來學,兩三年就能超越我。”
薑拂衣再吃一勺:“彆老是拆穿我啊,吃人家的嘴短,總的讓我誇幾句。”
暮西辭切好了一盤紅蘿卜,轉頭看她:“不停說好話,你是不是專程來道歉的?”
薑拂衣故作迷惘:“道歉?”
暮西辭洗乾淨手,轉身麵對他:“我第一次找你聊天,請你幫忙給凡跡星說好話,讓他答應為我夫人醫治,你就知道我夫人是因為畏懼我,一直在裝病,才會說我夫人的病,凡跡星根本治不好。”
薑拂衣眼神飄忽了下,決定坦白:“前輩,當時咱們才剛攤牌,我對您並不了解。您告訴我,九天神族將您封印,您一點也不冤枉,的確做過一件錯事。我和燕瀾商量,摸不準您做了什麼錯事,又為何失控,於是告訴柳姐姐,讓她先不要露餡,繼續和您偽裝,直到您回到封印裡去,將風險降到最低……”
暮西辭聽完,微微頷首:“我想著也是這樣。”
薑拂衣現在已經認識到,當時她和燕瀾有些杞人憂天了。
自控能力達到兵火這種強度,不可能因為這點欺騙而失控。
但薑拂衣繼續替柳寒妝辯解:“這件事從一開始……”
暮西辭知道她要說什麼:“從一開始就是我誤會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相反的,因為恰好遇到封印動蕩,害她遭了一場大罪。”
薑拂衣試探:“那她欺騙你?”
暮西辭道:“我不是也在欺騙她?何況燕瀾告訴了我,溫柔鄉裡鎮壓著憐情,我能理解她對咱們這些大荒怪物的恐懼。”
薑拂衣舒了口氣:“真好,你們之間這個誤會,終於不用堵在我的心口上了。”
暮西辭重新轉身,麵對灶台:“給你們添麻煩了。”
薑拂衣提醒道:“您最好和柳姐姐開誠布公的聊一聊,將誤會說開,省的她總是猜測。”
暮西辭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薑拂衣和他聊著天,一連吃了兩碗粥,撐開傘準備離開時,又退了回來:“對了,您之前說我們石心人很強,我不信,現在我是真信了。”
暮西辭好笑道:“難道你認為我說你們強,隻是因為你外公情人遍布大荒?”
薑拂衣訕訕一笑:“那您也不曾告訴過我,我外公還有什麼其他本事啊。印象中,他整天除了求饒就是挨打。”
“你真當我們倆打不過那些女人?是你外公自知理虧,我也覺得他理虧。至於他的本事……”
暮西辭認真回憶,“我的領地被那些女人毀掉之後,你外公陪我找到了一處勉強合適的新領地。我覺得有座山挺礙事,你外公一拂袖,直接將那一整座山化為一柄劍,懸掛在腰間,帶走了。”
薑拂衣震驚:“一整座山,化為一柄劍?”
她沒聽錯吧?
暮西辭篤定:“是我親眼所見。”
薑拂衣難以置信。
不過,按照道理來說,石心人可以將劍石化為小劍,大荒時代的山,吸收天地靈氣,說是一塊大劍石都不為過,將山化劍是可行的。
薑拂衣感歎:“若我有外公的本事,直接就可以將飛凰山化為一柄劍,帶去東海。”
暮西辭抬起手臂,輕輕擺了擺手:“那倒是不行,飛凰山不是普通的山,內含神族法力,封印著縱筆江川。你外公親自來也辦不到,若不然,我會提醒你去試試。”
薑拂衣搖著頭走遠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差得遠啊。”
她原本覺得,石心人的潛能,自己已經發掘的差不多了。
聽到外公的能力,才明白差的遠。
差的太遠了。
……
回去醫館裡,薑拂衣找到柳寒妝,告訴她暮西辭沒有問題,同樣提醒她和開誠布公和暮西辭聊一聊。
畢竟暮西辭性格比較悶,不太主動,可能會拖拖拉拉。
等薑拂衣離開,柳寒妝去到後院,站在走廊裡,隔著細細密密的雨幕,看向廚房窗子後麵的暮西辭。
來不及思考,暮西辭已經朝她望過來,眉梢頓時緊蹙:“夫人,有事讓小酒喊我,你出來吹風作甚?”
“我已經沒那麼虛弱了。”柳寒妝順著遊廊來到窗外,想將廊下的兩盞燈籠點亮,“日落許久,廚房裡烏漆嘛黑,你也不點燈。”
“我看得到。”暮西辭放下手裡的活計,目光緊追著她。
像是廊下有妖風,生怕她被妖風刮跑。
柳寒妝一邊點著燈籠,一邊在心中合計著該怎樣和他坦然以對。
可是他這聲“夫人”,令柳寒妝又猶豫起來。
薑拂衣告訴她,巫族沒人會九天神族的大封印術,短時間內,暮西辭回不去封印裡。
自己和他挑明之後,這“假夫妻”就做不成了。
他要去哪兒?
這家夥的腦袋不清不楚的,當年都能被縱筆江川欺騙,萬一再被人騙了,犯下什麼錯,自己這次是不是也有責任?
等兩盞燈籠都亮起,柳寒妝收起螢火石,轉過身,正對上暮西辭看向她的目光。
柳寒妝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猶豫著問:“夫君,你有沒有話想和我說?”
暮西辭摩挲著手裡的盤子,幾乎要掰斷。
聽薑拂衣說,自己的“若無其事”,引起了柳寒妝的猜測。
考慮著要不要和她說清楚,但她這聲“夫君”,令暮西辭打起了退堂鼓。
說清楚之後,他們兩個人之間,是不是就再也沒什麼關係了?
他來人間二十多年,都是在偽裝做一個令她滿意的夫君。
卸掉這層偽裝,又無法回去封印裡,他要去做什麼?
像薑拂衣說的,去開一家小飯館麼?
暮西辭陷入了迷茫之中。
柳寒妝見他目無焦距,這樣重要的時刻,竟然跑神了,不高興道:“夫君?我問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暮西辭回過神,連忙道:“今夜風大,你趕緊回屋裡去。”
柳寒妝鬆了口氣,進到廚房裡:“我累了,想歇歇。剛才薑姑娘對你煮的粥讚不絕口,你盛一碗給我嘗嘗。”
又說,“近來常聽小狐狸說起他的故鄉,溫柔鄉好像是個很美的地方,這裡的事情快要忙完了,咱們過幾天啟程去一趟溫柔鄉怎麼樣?”
她已經二十多年沒回故鄉了,想念的很。
暮西辭端碗的手微晃,粥盛的太滿,險些灑出來。
“好,夫人想去哪裡,咱們就去哪裡。”
……
薑拂衣沒在醫館看到凡跡星,聽說出門找藥引去了。
離開醫館之後,她去到聞人府邸,點名要見聞人楓。
她將雨傘夾在腋下,站在遊廊裡等。
聞人楓過來之後,薑拂衣將燕瀾寫的建議,塞進一個信封中,以法力封住:“聞人公子,麻煩將這封信轉交給你叔父,告訴他,此信絕對可靠,為了我母親,請他務必要看。”
薑拂衣現在不能去見聞人不棄,因為兩人八成會因為燕瀾的事情起爭執。
薑拂衣雖知分寸,但她的性格不像燕瀾那麼冷靜。
會衝動,也會發脾氣。
萬一和聞人不棄說惱了,他將燕瀾的建議撕掉,堅決不采納,薑拂衣當真沒轍。
畢竟聞人不棄不受她母親心劍的影響,對她並沒有特殊的感情。
聞人楓看著她手裡的信封,並不接:“我當你喊我出來做什麼,竟是讓我為你跑腿送信。救了白鷺城,成了功臣,先來對著我擺譜?”
薑拂衣奇怪的看向他:“我又怎麼惹你了,哪來這麼大怒氣?”
明明上次問他討要上榜的獎勵,他給的挺痛快。
聞人楓以折起的扇子,輕輕敲著掌心,不屑道:“你是替你母親送信的?你母親是覺得吃定我叔父了?”
薑拂衣眨了眨眼睛:“你叔父和我娘的事兒,你已經知道了?”
這般丟臉的事情,聞人不棄竟然會告訴聞人楓。
聞人楓冷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薑拂衣驚訝:“都已經傳出去了?”
聞人楓道:“那是自然,你搬走飛凰山,如今名頭響亮的很,誰不知道你是女凰和劍笙的女兒,這無所謂,竟然還牽連上我叔父,說他是因為……”
聞人楓像是咬了舌頭,“說他就是因為覬覦女凰,才會針對萬象巫。”
薑拂衣:“……”
真夠扯的。
這一路的經曆告訴了薑拂衣一件事,傳言一句都不能信。
薑拂衣“哎”了一聲:“少聽他們胡扯,我和女凰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也不能說沒關係,按照輩分來說,我勉強算是女凰的祖宗。”
女凰的一位老祖宗,和薑拂衣的外婆同宗。
女凰和那位老祖宗肯定不隻隔三代,三萬年時光,十幾二十代都是有可能的。
薑拂衣當然算是她的祖宗。
聞人楓嘴角一抽:“你還真是大言不慚。”
薑拂衣笑:“很離譜是吧,很多時候,聽著越真的事情越假,聽著越離譜的,反而是真的。”
聞人楓又蹙了蹙眉,像是相信了:“但這樣才合理。”
薑拂衣引飛凰山去東海時,他在漁村,頭頂被分流的洪水包圍,並沒有瞧見當時的景象。
這幾日聽了不少繪聲繪色的描述。
關於傳聞,他將信將疑。
女凰有多少本事,聞人楓頗多了解。
薑拂衣若是她的女兒,大荒鳳凰血脈隻會更淡,哪來這般驚為天人的能力?
聞人楓又狐疑著問:“既然不是,我說起你母親,你為何問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她都住進來了,稍後免不了和聞人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薑拂衣實話實說:“我和女凰沒關係,但是你叔父和我母親,是真有關係,他是我母親的情人……”故意停頓了下,“之一。”
聞人楓臉色瞬變,折扇倏然指向她:“你胡說八道什麼!”
薑拂衣挑了挑眉毛,繞過去往前走:“算了,我稍後自己送信過去,麻煩先給我找間客房,我跟著我大哥住的都是上等房,太差的我可不住。”
聞人楓快步上前,又擋在她麵前,折扇指在了她的眉心:“你憑什麼住在我家?”
薑拂衣又想起第一次見麵時,被這個小王八帶人圍堵時的場景了,磨著牙齒道:“憑什麼?我本不想來,是你叔父請我來的。你沒聽懂啊,你叔父沒準兒是我親生父親,那我就是你們聞人世家的大小姐,你說我憑什麼住這裡?至於你,你比漆隨夢大兩歲吧?按照我破殼的年齡來說,你算是我的堂兄,對著堂妹大呼小叫,你的家教呢?”
她伸出兩指,將眼前的折扇撥去一邊,歪著頭看向聞人楓,“臉色不要那麼難看,這隻是一種可能。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和你爭這個未來家主之位,儘管放心好了,我一點也不稀罕。”
“薑姑娘。”一名佩劍的仆人沿著遊廊匆匆趕來,“家主已為您備好了住處,您這邊請。”
薑拂衣客客氣氣的拱手:“多謝。”
聞人楓望著她的背影,一雙眼睛睜的極大,手中扇子險些落在地上。
他快步追上去:“薑姑娘,信給我,我幫你去送。”
這家仆不是一般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薑拂衣不怕聞人楓從中作梗,將信遞過去:“有勞了。”
等薑拂衣被仆人帶著走遠,聞人不棄倏然出現在聞人楓身邊:“給我。”
聞人楓又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道:“叔父,她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還是巫族對您耍的計謀?”
聞人不棄接過那封信,調侃道:“之前不是總說凡跡星那夥人丟人現眼麼,我拿真言尺敲過自己之後,才知道我也是其中之一。難怪總是遇到他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聞人楓驚的說不出話來。
聞人不棄好笑道:“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惱火我太慣著飛凰山的人,現在知道我和女凰沒關係,你又不高興?”
聞人楓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怪不得商刻羽住到他們府上來了。
聞人不棄默不作聲,打量他的反應。
聞人楓回過神,立刻躬身:“叔父,如果薑姑娘真是我的堂妹,家主之位自然是她的,我定會從旁輔助,絕無二心。”
“你想多了,她不是說了麼,她不稀罕。”聞人不棄慢條斯理的拆開信封,“她並非說說而已,真不稀罕。”
……
薑拂衣被仆人領進一個院子裡。
聞人府並不奢華,處處透著雅致,布景以挺拔修長的竹子為主,一看就是儒修的居所。
仆人側身站在門外,介紹道:“商前輩住在對麵那間房裡,他先前耗損過度,正在靜修,家主說,您若無要事,先不要打擾。”
薑拂衣朝商刻羽的房門望過去。
商刻羽和聞人不棄,一個肯來,一個肯招待,說明已經達成了共識。
對於他們來說,都挺不容易。
無論結果如何,這份恩情薑拂衣記在心裡。
薑拂衣推門進屋,望見寬敞房間內精美的布局,不由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