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瞬的功夫,燕瀾已經朝著刑罰堂的方向,連續瞬移出了幾百丈遠。
獵鹿想去追,休容又將他拉住,厲聲道:“你究竟在瘋什麼?怎麼能對燕瀾動手?”
獵鹿是真要瘋了,“哐當”一聲將弓扔在了地方,轉身坐在了劍池邊緣。
弓下腰,雙手抱住自己的頭。
休容見他這幅沮喪的模樣,又疑惑又心疼,走過去他前方半蹲下,輕聲詢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一直都清楚,獵鹿並不是真心想去搶燕瀾的少君之位。
但每次問他都不肯說。
“你彆問。”獵鹿的聲音含糊不清,像是在極力壓製自己的哽咽,“不要知道,永遠都不要知道。”
休容抱住他:“好好好,我不問了。”
刑罰堂外。
“少君!”守衛行過禮,正想要進去通傳,卻見燕瀾直接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幾名守衛麵麵相覷,大祭司在內,通常少君都在殿外候著,得到準許才入內,今日竟然不守規矩?
刑罰堂內,漆隨夢看著那滿池子的毒蛇,心中正怵得慌。
天闕府掌管雲巔國的刑罰,其中最嚴厲殘酷的刑罰,是五雷轟頂,萬劍穿心。
遠沒有巫族的萬蛇之刑恐怖。
據說這些蛇,還會先避開要害,讓受刑者清醒的感知被啃噬的痛苦,活活痛死。
更聽說,萬蛇之刑隻是個二等刑罰。
因為竊寶外借,在巫族還算不上一等重罪,刑罰堂關起門來私下處置,也算留個體麵。
叛族才是一等重罪。
需要當著全巫族的麵,受剝皮抽筋放血之刑,意味著與巫族徹底割裂。
漆隨夢是聽聞人楓說的,當時他還問了一句,若是剝皮抽筋放血之後,人還活著怎麼辦?
記得聞人楓冷笑回答:“按照巫族的族規,受刑之後還活著,說明割裂成功,再也不是巫族人,可以離開巫族。但都被剝皮抽筋放血了,誰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那還是人樣嗎?”
漆隨夢在腦海裡想象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傻。
監刑長老道:“漆公子,你可還有什麼疑問,若是沒有,我們開始行刑了。”
漆隨夢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或許是受劍笙點撥,最近幾日,他時常想起在神都的生活。
漆隨夢看向上首坐著的巫族大祭司:“我沒有疑問了。”
監刑長老麵具下的臉,滑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喝道:“行刑!”
“我還有疑問。”
堂內一眾人紛紛望向疾步入內的身影。
除了大祭司之外,眾人忙行禮:“少君。”
燕瀾邊走上前,邊看著跪在蛇窟前的三長老。
三長老也扭頭看向他,像是知道他的來意,原本灰敗的雙眼,亮起一簇微弱的火苗,傳遞著自己的欣慰和感激。
同時又微微蹙眉,告訴燕瀾不要多生事端,以巫族為重,他已經了無牽掛,願意為族獻身。
燕瀾收回視線,朝上首的大祭司行禮:“我有一些疑問,想私下裡請教一下大祭司。”
監刑長老道:“少君……”
誰沒有疑問,都有疑問。
但也都清楚,聞人氏借縱橫道生事,這是迫於無奈的選擇。
燕瀾又朝漆隨夢拱手:“還請漆公子去偏殿稍候片刻。”
漆隨夢一點也不想看什麼萬蛇之刑,轉身去往偏殿。
三長老被押走,其他人也都退下。
刑罰堂內隻剩下燕瀾和大祭司,以及蛇窟內“嘶嘶”吐著芯子的蛇。
而燕瀾望著大祭司,竟一時難以開口。
除了父親,大祭司是他在巫族內最尊敬的長輩,遠超那三位地位更高的族老。
因為族老不常見,而燕瀾是跟在大祭司身邊長大的。
大祭司年事已高,不愛說話,卻也會敦促他的學業,關注他的飲食起居。
在燕瀾心中,將他視為祖父一般。
“哎。”
反倒是大祭司先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阿瀾,若不是你對聞人不棄說,縱橫道手裡確實有我們的寶物,答應給他個說法,三長老不必犧牲。畢竟聞人不棄沒有證據,我們根本不必理會,雲巔君上和世人,也不會相信他對我們無端的指控。要知道,搬山的是我族聖女,救人的是我族巫蠱師。”
燕瀾原本涼了一半的心,徹底涼透了。
攥了一下手心,他極力維持著鎮定:“聞人不棄說的全是真的,縱橫道背後的支持者,的確是我們巫族。散布水蠹蟲卵,以及協助救出縱筆江川,都是我們巫族?”
大祭司緩緩道:“你對縱橫道的結構,還不是很清楚。”
燕瀾略知一二:“縱橫道的成員遍布七境九國,各有身份,除了首領,他們彼此互不知道底細,需要資源和幫助時,都是請求首領。”
本質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抱團組織,礙於身份乾不了的事兒,請組織裡人去做。
互惠互利。
燕瀾維持住平靜的聲線:“成員應該也不知道,他們背後站著的竟然是巫族,一邊交代他們去放水蠹蟲卵,一邊又去除魔衛道。”
大祭司解釋:“聞人不棄是在汙蔑我們,縱橫道從來不做這些事情。飛凰山和白鷺城這一係列陰謀,我們事先一無所知,是縱橫道裡混入了一個大荒怪物,水蠹蟲卵是他從封印裡帶出來的。至於那兩個與你作對的秘法師,是被怪物看破了出身,害怕暴露師門,不得已才去幫忙。”
燕瀾摘下麵具,露出一雙紅瞳直視他:“但您承認了,您就是縱橫道的首領?”
大祭司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我們,除了銅門後你見過的三位族老之外,還有輩分和修為更高的一位世外族老。你可知道這個爛攤子從五千年前,延續至今,我們巫族早已是不進則滅……阿瀾,你不該來的,一旦推開這扇門,眼前就隻剩下兩條路走,要麼,由你來親自處置三長老,當做加入‘我們’的投誠。要麼,等待你的將是叛族之罪。我和你的父親,誰都保不了你。”
“還有,不要天真的以為你可以對抗族老,你之前不是寫信問我魔神的事兒麼,上一個不願臣服,對抗族老的人,正是他。你想知道他當年的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