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曇隻說:“老妖怪,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更不可能放你離開!”
撕會驚訝,隻是因為此事改變了他對人族的認知,不表示他畏懼神族。
可是不畏懼,並不代表他無視神族,不在意和神族結仇。
大荒怪物種族繁多,每個種族的數量卻及其稀少,都是單打獨鬥,殺就殺了,基本沒有後顧之憂。
龐大的九天神族卻是不能隨便得罪的。
撕不是個狂妄的性格,不認為能憑一己之力對抗九位太初上神。
“我知道了,你搬的救兵是武神。”撕不再掉以輕心,決定迅速衝破法陣,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懸山劍是紮入地麵的,劍陣上方是最薄弱之處,撕朝上方直衝。
與此同時,奚曇立在神殿門前,手掌覆在胸口,掌心將新生的劍心取出。
頃刻間,劍心在他掌心化為一柄長劍。
劍柄和劍身上刻滿了蓮花紋路。
心劍鑄成,刷!奚曇振臂舉劍指向撕:“先前決定請武神大人來對付你,是我抬舉你了,對付你,我一人一劍足矣!”
懸山劍陣釋放的劍氣,原本似海浪在頭頂翻滾,此刻,竟然逐漸凝結出形狀,瞧上去,像是一朵龐大的蓮花苞。
轟隆聲中,花苞顫動著綻放,逐漸伸展成為一朵流光四溢的蓮花,光芒幾乎覆蓋整個雪原。
此為石心人佛道劍的終極形態。
劍氣蓮花。
撕被逼停在劍氣蓮花下方,難以承受,不得已重新落在地麵。
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恐懼,慌亂著釋放出更多的觸手攻擊蓮花。
奚曇遭受重擊,七孔滲血,持劍之手卻穩如泰山,劍氣蓮花巋然不動。
“收!”
隨奚曇厲喝,劍氣蓮花逐漸下沉,縮小,收緊。
撕被籠罩在下方,可以活動的範圍已是越來越狹窄。
最後僅剩下方寸之地,甚至無法站立。
撕不得不盤膝坐下,反掌向上,抵抗不斷下沉的劍氣蓮花,形成僵持之勢。
“這怎麼可能?”
撕無法相信。
其他怪物整天惹是生非,頂多也就是遭到九天神族的警告。
撕處處小心,今日隻是突然對石心人的劍心好奇罷了,竟就遇到了克星!
“想不到吧,你的克星,正是你親手促生出來的。”奚曇放肆的嘲笑他,“沒有你逼著我家先祖剜心,這世上便沒有誕生於無限可能、心碎不死的石心人一族,老怪物,這就是因果報應。”
撕狠狠道:“你殺不了我,世間痛苦不滅,你永遠殺不了我!”
奚曇冷笑:“我何時說過要殺死你了?從頭至尾,我隻說不準你走。我奚曇對著祖宗發誓,隻要我活在世上一天,你就休想離開雪原一步。”
撕提醒:“此陣是以你的劍氣為陣眼,困住我的同時,你也一樣無法離開。而且我的命比你長,我遲早會出去,你耗儘餘生究竟圖個什麼?”
奚曇望向山腳下的一眾屍體,視線最終落在自己的妻子小黛身上。
許久,奚曇才淡淡開口:“我隻能說,碰上我,算你倒黴。”
……
令候來遲了。
巧得很,奚曇的信箭飛來之時,恰好趕上封印憐情。
等令候匆忙從溫柔鄉趕來雪原,奚曇隻剩下半條命,撕已被劍氣蓮花壓製的動彈不得。
為了減輕奚曇的壓力,令候將整片雪原、大雪山,連帶著那十幾柄懸山劍,一並抬起。
挪到了極北之海的上空,再沉入海底。
以冰川寒氣,衝淡五蘊熾盛的威力。
奚曇在神殿內養傷,令候則帶走小黛的屍體,去往飛凰山。
因為小黛體內有一絲鳳凰血脈,奚曇求令候幫忙,想借用鳳神的涅槃火,試一試能否令小黛涅槃。
可惜心脈儘斷的情況下,饒是純血的鳳凰,涅槃成功的幾率都不大。
何況小黛體內鳳凰血脈極少。
不幸中的萬幸,小黛腹中那個才剛凝結成的劍心種子,在涅槃火中重新煥發了一縷生機。但存活的希望依然渺茫,且魂魄似有殘缺。
鳳神耗費上百年修補曇薑的魂魄,尚未完全成功,便派下屬將其送去武神殿。
因為鳳神麵對著以縱筆江川為首的一乾大怪物,已經抽不出精力。
令候拿到封印曇薑的涅槃火後,正準備去往極北之海,在殿外被言靈神戎語擋住。
戎語問道:“鳳神將奚曇的女兒送回來了?怎麼樣,能不能救的活?”
令候略微思忖:“問題不大。”
戎語點頭:“那就好。”
令候問:“你特意來問,莫不是有什麼好辦法?”
戎語頭痛道:“我正焦頭爛額,能有什麼辦法,是真言非得讓我來問。”
世間戰亂頻發,大荒覆滅的預言懸在頂上,九天神族已經不再執著於維持平衡,決定不破不立,以殺止戰。
結局有兩種,第一,世界毀滅,歸於混沌。
若乾年後,混沌再開,誕生全新的神、魔、人、妖。
希望這次沒有怪物。
第二,神族取得勝利,誅殺魔族,將大荒怪物封印。
這一戰後,世間清濁之氣崩潰,神族恐怕無法再繼續留在界內,需要去往域外。
大荒將會成為人間。
不存在神族戰敗的情況。
九天神族既選擇開戰,贏不了,便會戰到徹底滅族。
當世界隻剩下始祖魔族和大荒怪物,就會變成第一種全滅的結局。
為了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戰爭中獲勝,神族已經做好了準備,九上神各有分工。
哪怕最不善戰的戎語,也有需要對付的強悍怪物,謅和誑。
這兄弟倆誕生於謊言,天賦是謊話多說幾遍,就能使對方深信不疑。
能令相愛之人反目成仇。
能大幅度篡改彆人的記憶。
當然,這一點戎語和真言尺也能做到,並且可以破掉他們的謊言。
因此一直壓製著他們。
但這百年來,真言尺意誌消沉,單憑戎語之力,壓製他們逐漸顯得吃力。
且謅和誑兩兄弟,似乎感知到了真言尺的消沉,之前竟還妄想篡改戎語的記憶。
雖不曾成功,卻讓他們證實了言靈神的伴生法寶確實出了問題,開始變的猖狂起來,毫無顧忌的加入了魔族的陣營,助紂為虐。
戎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真言倏然發出聲音:“奚曇有了一個女兒,命運當真無法改變。”
戎語將真言尺取出來:“你的心結,是從得知奚曇鎮壓撕心開始的。之前你還故意不準奚曇辯解,不想他繼續尋找情緣,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促成了他的情緣。真言,你是不是預知了你會和他的女兒糾纏不清,你的劫數莫非是情劫?”
真言尺默不作聲。
戎語勸道:“並不能說你弄巧成拙,即使沒有你從中作梗,他們該遇到還是會遇到,隻是這個媒介變成了你。”
真言尺:“也就是說,無論我怎樣做,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無法更改。萬多年以後,那個小姑娘,注定會為了挽救人間,增強劍氣蓮花的神威,葬身於冰川海底?”
“萬年後?哪個小姑娘?”戎語第一次聽他說起,“聽上去不像是奚曇的女兒?”
真言尺沉默片刻:“奚曇當時觸碰我時,我的腦海裡閃過一幅畫麵。有汪洋大海,有劍氣蓮花,還有一位小姑娘,她的五官與奚曇頗為相像,石心人一脈單傳,她是奚曇的後人無疑。”
戎語微微怔:“你親眼看到她死了?”
真言尺回憶道:“我看到她以訣彆的眼神朝我的方向望過來,喊了一聲‘爹’,我附近似乎還有人,我不知道她喊的是不是我,但我可以感覺到,我的心很痛,那是我從來不曾感知過的情緒。”
當時真言尺還不知道那朵蓮花是什麼,更不知道撕心的存在。
真言隻知道萬年後,他可能會有一個女兒,是個小石心人,且會死在他麵前,而他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
真言渡劫在即,無法承受那種心痛,既然救不了,便想著讓她不要成為石心人。
他試著改她的命,沒能成功。
當奚曇以劍氣蓮花鎮壓撕心之後,真言才真正明白那一幕的深意。
至此,那小石心人與他訣彆時的堅毅目光,笑著流淚時的乖巧模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真言不再明哲保身,開始不斷窺探未來,卜卦千,卻再也追尋不到一點關於她的蛛絲馬跡。
真言終於知道,這就是他想脫離神器,需要渡的劫。
他的天賦是知天命。
劫數也是源於知天命。
“原來如此。”戎語本以為真言要渡的是情劫,還想訓斥他幾句,為避情劫而耍手段,未免太沒自信。
如今知道原委,她完全可以體諒。
這世間各類情感,多數是曇花一現,少數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唯獨這舐犢之情,永遠無法衡量輕重。
戎語安慰道:“真言,你莫要鑽了牛角尖,我們大敵當前,你必須振作起來。相信我,未來尚不曾發生,仍有機會改變,等平定大荒之亂,我們一起尋找辦法。”
“可我已經弄巧成拙了不是麼?”真言原本清冷的聲音,浮了些痛苦,“或許石心人的天命就是消除撕心,如你所言,即使沒有我插手,他們一樣會走上這條路。可我偏偏就成為其中的媒介,成為害死她的一環,這是不是我知天命改天命所遭受的懲罰?”
戎語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中,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傳來:“未來當然可以改變,隻是需要付出等量的代價,豈能僅憑你一句話,就擅自更改一位關鍵人物的命運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石心人是為消人間劫數而誕生的,你若一句話更改,萬年後的那場劫數誰來消?”
戎語望向走上前來的光陰神:“可是萬年後的事情,我們窺探不了那麼遠,不知具體情況,想要等量付出,都不知如何付出。”
“這有何難。”光陰神伸出手,一柄金梭浮現於掌心,此乃她的伴生神器歲月梭。
她的天賦,和憐情有一些重疊之處。
憐情可以吸食生靈的壽元,光陰神也能取走生命體的光陰。
如今,她正和五行神一起研究封印術,該怎樣將她的天賦融入封印中,消磨那些頂尖怪物漫長的壽元。
“莫要忘記,我的歲月梭還有一種法力,能夠穿梭歲月長河。”光陰神看向戎語,“我以歲月梭,將你的一道分身,送去萬年後那場劫數的一個月前。”
戎語蹙眉:“你從前不是試過麼,並沒有什麼作用。”
天道是不允許過分窺探未來的,能夠像真言尺這樣得到一點具體的預示,已是難得。
通過歲月梭將分身送去未來,分身沒有修為,若是被殺將會影響本體。
分身停留超過時限,還會被天道清除,本體傷的更重。
回來之後,一切關於未來的記憶,都會被抹除的乾乾淨淨。
去了等於白去。
光陰神道:“我們並不需要知道萬年後的信息,僅僅需要以你的閱曆,去為萬年後處理撕心的石心人後代提一些建議,尋找保她一命的辦法。身臨其境,總比我們在這裡未雨綢繆更有用,隻不過……”
她話鋒一轉,“失敗便罷了,若真成功改了她的命……戎語,逆天改命,即使是等量更改,也可能會遭受天譴,尤其我等乃太初上神,你心中需要有個譜。”
光陰神不知道值不值,隻知不解真言尺關於未來的心魔結,將有礙渡過眼前的危機。
“若能改,這並不是一件錯事。”戎語心中也頗為憐憫石心人,“一舉兩得的事情,我願做,也願接受懲處。”
始終在旁默默聽著,一言不發的令候忽然開口:“還是我走一趟吧,你們各有重任,我則沒有那麼重要。何況我與石心人糾纏深厚,我去救她才是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