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不是自己家的事,她聽一聽也就算了,多說多管都不合適,對她也沒什麼好處。
馮婆子在這裡和鐘敏芬絮絮叨叨一直聊到中午。
阿雯和珍珍帶著孩子過來,把豆豆米米和丹彤放下,兩人結伴去食堂打飯。
珍珍和阿雯拿著飯盒出門走了,馮婆子收回目光看向旁邊的豆豆和米米,又跟鐘敏芬說:“你就說,生這兩個丫頭有什麼用?遲早都要嫁出去,遲早都是人家的人,都是賠錢貨。就這大的,見到我連奶奶都不願意叫,八成是她媽教的。”
鐘敏芬跟馮婆子說:“馮大姐你彆這麼說,你彆看孩子小,都聽得懂的。”
馮婆子無所謂,“我說的都是實話,沒什麼怕她們聽的。養兒能防老,生兒子是續香火,養閨女有什麼用?閨女死了都是外葬,嫁出去就不是自家的人了。”
雖說豆豆這年紀不能全懂這些話,也不會記住,鐘敏芬還是趕忙扯開了話題。
再聊下去,馮婆子把肚子裡的話都往外倒,不知道還要說出什麼。
兩人閒扯了一氣,珍珍和阿雯便打飯回來了。
看珍珍進院子,馮婆子起身叫豆豆,“帶上你妹妹走吧,回家吃飯去。”
豆豆什麼都沒有說,乖乖地牽起米米回家。
出門迎麵走到珍珍麵前,馮婆子笑著和珍珍打了一聲招呼。
看著馮婆子帶著豆豆和米米走了,珍珍拎著飯盒進屋。
進屋去到餐桌邊放下飯菜,珍珍去廚房拿了碗筷,把飯盒裡的菜盛出來。
鐘敏芬在餐桌邊幫珍珍一起,忽出聲說:“阿雯看來是真的不容易啊。”
珍珍抬起頭看向鐘敏芬,“怎麼了?馮大娘跟您說了什麼嗎?”
鐘敏芬說:“說了不少,大多是關於生兒子的。”
分好菜放下手裡的筷子,她繼續說:“阿雯這胎要是生個兒子還好,萬事大吉,要是再生個閨女……”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
珍珍看著鐘敏芬默聲一會。
她還沒再說出話,侍淮銘下班回來了。
珍珍和鐘敏芬打住這個話題,先坐下來吃午飯。
洗了手坐下來吃飯之前,侍淮銘先去抱了抱興禹和丹彤。
抱著丹彤的時候他轉過頭說:“穗穗才剛走了一天,我怎麼感覺走了好長時間了似的,回到家沒有她撲上來叫爸爸,還真不適應。”
珍珍笑著說:“想女兒就說想女兒了唄。”
侍淮銘把丹彤放下來,到餐桌邊坐下,“是想女兒了,你們說這何碩,自己生不出女兒來,非要來搶我的女兒。”
聽他這麼說,鐘敏芬和珍珍一起笑。
鐘敏芬:“咱們家穗穗,到哪都招人喜歡。”
鐘敏芬和珍珍沒在飯桌上說阿雯和她婆婆的事,說的都是輕鬆愉悅的話題。
吃完飯侍淮銘在家稍微休息上一會,便又緊趕著上班去了。
珍珍在家帶著興禹和丹彤睡了會午覺。
醒過來的時候興禹和丹彤還沒醒,她躺在床上醒盹,聽到沒關上的門縫中傳來鐘敏芬和人說話的聲音,努力聽了一會分辨出來是阿雯的婆婆。
聽不太清楚,珍珍也就沒太去注意聽馮婆子和鐘敏芬說了什麼。
當然她也不太想聽清楚,不說阿雯的話,那說的就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說阿雯的話,那肯定是些她不愛聽的話,那就不如直接不要聽見,免得聽了心裡不舒服。
醒好盹,興禹和丹彤還沒醒,珍珍便拿了書在手裡看。
認真地看到兩個孩子先後醒過來,她放下書,逗著興禹和丹彤玩了一會。
然後她把興禹抱給鐘敏芬,和馮婆子打了招呼,自己又抱著丹彤去隔壁找阿雯。
到隔壁找到阿雯,陪她說說話,讓她心情能夠保持放鬆。
阿雯跟珍珍在一起也確實會很放鬆。
隻要看著珍珍眼裡那燦燦的笑意,隻要不想起馮婆子,隻要不去想肚子裡孩子的性彆,她的心情就可以很好。
但在珍珍回家以後,馮婆子從隔壁回來,她的心情又會一點點沉下來。
心裡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有點喘不上氣來。
她想肚子裡的孩子快點出來,又害怕ta出來。
柳誌當然能看出阿雯又開始焦慮了。
為了讓阿雯放鬆,他晚上吃完飯以後,私下找了馮婆子。
他跟馮婆子說:“娘,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抱孫子,但這種事不是我跟阿雯能決定的,不管阿雯這次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都不要急,不要說那些不好聽的話,可以嗎?”
聽到這話,馮婆子眉心一蹙,“怎麼彆人都能生出兒子,就她生不出兒子?”
柳誌低下頭吸氣,片刻又說:“她也很想生個兒子的。”
馮婆子看柳誌半晌,鬆口氣說:“行了,不管男女我都不說話,大不了就再繼續生,三胎生不出那就四胎,十胎八胎,總能生出個兒子來。”
和馮婆子聊完,柳誌回到房間裡便又跟阿雯說:“彆緊張,我相信我們這胎肯定能生男孩,我娘現在也沒那麼急了,就算生不出來她也不會說什麼的。”
阿雯看著柳誌的眼睛。
她想說點什麼,但抿抿嘴唇沒說出來。
片刻她默聲點一下頭,側著身子慢慢躺下來,沒再說話了。
***
珍珍和侍淮銘在差不多的時候關了燈躺下睡覺。
珍珍陷在侍淮銘懷裡,在暗色中眨著眼睛說:“不知道阿雯什麼時候生。”
侍淮銘閉著眼睛,說話聲音軟而沙,“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珍珍輕輕歎口氣,“她婆婆沒來之前還好,自從她婆婆昨天來了以後,我感覺她的心情和狀態又開始不好了,真讓人擔心。”
珍珍和侍淮銘說著這些話,說困了也就睡著了。
然後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被一陣急重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侍淮銘起身出去到院門上去開門。
珍珍困昏昏地拿過鬨鐘看了眼,正好是半夜三點鐘。
醒了一會神,珍珍也起身穿鞋出去。
鐘敏芬年紀大耳朵不好使,沒有被鬨醒。
她剛走出屋子大門,隻見侍淮銘一手抱著米米,一手牽著豆豆進來了。
看到豆豆和米米,珍珍一下子就清醒了徹底。
她伸手拉過豆豆問侍淮銘:“阿雯要生了?”
侍淮銘抱著米米進屋,“已經去醫院了,柳誌讓我們幫忙看一下孩子。”
珍珍心跳突然緊張得快起來,“沒想到會在這大半夜裡。”
外麵夜色正濃,勾月光淺,黑漆漆的。
豆豆和米米都還迷迷糊糊的。
珍珍和侍淮銘沒多說話,先把兩個孩子安排好睡下。
等兩個孩子睡著了,他倆上床躺下來,珍珍已經完全沒有困意了。
她跟侍淮銘說:“這麼突然,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實。”
侍淮銘把她攬在懷裡,“彆多想了,現在先睡覺,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我在家裡看著孩子,你去醫院看看。”
聽侍淮銘說完這些話,珍珍心裡慢慢又踏實下來。
她把腦袋往侍淮銘懷裡拱一拱,很安心地應了一聲:“嗯。”
心裡踏實下來後也就睡著了。
睡到天亮起床,珍珍趕緊洗漱吃了點早飯,然後便往醫院去了。
到醫院找到護士問阿雯所在的病房。
問了一圈得到了答案——阿雯現在還在產房!
聽到這話,珍珍心頭一驚。
她也沒空多想,連忙往產房趕過去。
到產房外頭看到柳誌,她連忙上去問:“阿雯進去多久了?”
柳誌眉心蹙成了高高的山陵,眼睛裡全是焦急和痛苦。
他看了珍珍好半晌,才吐出來一句話:“阿雯她……難產了……”
難產?
珍珍隻覺心裡有如地震,轟的一聲巨響。
她想做出反應,卻又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雙腿一軟坐在了長椅上。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珍珍腦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和柳誌一起等在產房外麵,沒等到阿雯順利生出孩子,先等到了馮婆子。
馮婆子過來後開口第一句話就問:“生了沒有?丫頭還是小子?”
柳誌不想跟她多說,埋著頭搖頭道:“還沒有生出來呢。”
珍珍沒多聽他倆說什麼,心一直揪在阿雯身上。
看到產房的門,她心裡隻有害怕,一直用手指掐著手心努力忍心裡的害怕。
然後她弓腰埋著頭,緊緊閉著眼睛,不斷不斷地在心裡祈禱。
時間像是堆積起來的沙海,一粒一粒地流動。
煎熬著生熬到中午時分,聽到護士出來說了一句:“柳誌家屬,母子平安。”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珍珍眼淚瞬間如滂沱大雨,落了滿臉。
珍珍和柳誌一起起來,快步迎到產房門口。
看到阿雯麵色蒼白地被推出來,珍珍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淚如雨地吸著鼻子跟她說:“沒事了沒事了。”
柳誌離阿雯更近,緊張又焦急地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阿雯無力地眨眨眼,沒有說話。
她目光往旁邊瞥過去,看到馮婆子去到護士麵前,問護士:“男孩女孩?”
護士對馮婆子說:“恭喜您,是個小棉襖。”
馮婆子臉色一黑,掉頭就走了。
阿雯收回目光,又無力地閉上眼睛。
珍珍讓柳誌跟著照顧阿雯,自己過去從護士手裡抱了孩子。
阿雯被推到病房裡,柳誌把她安置到病床上。
安置好以後,醫生過來跟柳誌和阿雯說:“她算是撿回來的一條命,最好在醫院裡多住上幾天,把身體養好再說。還有她的身體,不建議以後再生孩子,很危險。”
柳誌愣了一會,然後應聲:“哦……好好。”
阿雯閉著眼睛始終沒睜開,臉色和唇色全是慘白慘白的。
珍珍小心把孩子放到她旁邊,在病床邊坐下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等醫生走了,柳誌也來到病床旁邊。
珍珍把位置讓給他,他坐下來後也握起阿雯的手,平複了好半晌出聲說:“不生了,我們不生了,再也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