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和侍淮銘並肩站在墓前,抬眼間,忽見曠野的天邊,陽光破開深暗的雲層,一縷一縷灑下來,照亮半側天際。
雖說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
但珍珍還是相信——那是一個人去往天堂的路。
***
九月入秋。
剛下過一場大雨,天空如洗過一般碧藍如新。
整個城市都濕漉漉的,太陽露出雲層,照亮每一個濕暗的角落。
放學的路上,有個女生指著天空喊:“快看,有彩虹!”
聽到這句喊,大家全都轉頭去看,果然看到天際掛著一條彎彎的彩虹。
“哇,好漂亮啊。”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彩虹啊。”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彩虹。”
……
丹彤和興禹也在隊伍裡,自然也看到了這條漂亮的彩虹。
晚上回到家吃飯,興禹興奮地問珍珍和侍淮銘:“爸媽,你們今天有沒有看到天上的彩虹啊?特彆長的一條,半圓形的,特彆好看。”
聽興禹說完,珍珍表示遺憾:“是嗎?我沒注意到。”
侍淮銘也說:“我也沒看到,還是你們有眼福。”
興禹又笑著說:“天上出現彩虹,肯定有好事要發生。”
丹彤說他:“你彆胡說了,這是封建迷信。”
興禹撇撇嘴,沒再說話了。
侍淮銘看看他,忽又開口說:“你們彆說,還真有好事要發生。”
本來他沒打算說的,但話說到這了,他想著說了也沒什麼。
珍珍丹彤和興禹都好奇,看向侍淮銘。
興禹問:“爸,什麼好事啊?”
侍淮銘清清嗓子,然後看著珍珍說:“組織上決定給予何碩平反,書麵通知大概這幾天就會發下來,不出一個星期,何碩應該就能出來了。”
聽完這話,珍珍猛地愣住,好半天沒有動。
她沒有侍淮銘這麼淡定,她的心臟在這一瞬間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咽口口水穩住氣息,又問:“你說什麼?”
興禹和丹彤對這事沒什麼情緒起伏,畢竟他們那時候還很小。
丹彤看著珍珍說:“爸爸說,子言哥哥的爸爸,平反了。”
興禹跟著接上:“不出一個星期就能放出來了。”
珍珍自然是聽清楚了,但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又或者說,她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
又想哭又想笑,亂七八糟。
侍淮銘又跟她和丹彤興禹說:“書麵通知還沒出來,先彆出去亂說。”
珍珍和丹彤興禹一起點頭,“嗯,肯定不說。”
珍珍吸鼻子,讓臉上顯露笑意更多。
***
五天後。
李爽坐在屋前洗衣服。
盆裡的衣服都是灰色的布料,已經洗得微微發白。
擰乾一件放到旁邊的小搪瓷盆裡,忽聽到有人叫她:“李爽。”
李爽抬起頭看到盧主任,忙擦一把手起身道:“盧主任,您找我什麼事?”
“好事好事,大好事。”
盧主任笑著說:“我先不跟你說,你去革委會找夏主任吧,到了就知道了。”
盧主任不說,李爽自然也就不問。
她把沒洗完的衣服扔在門口,直接往革委會去。
到了夏主任辦公室門外,她敲敲門進去,笑著問:“夏主任,您找我有事?”
夏主任不跟她繞彎子,直接看著她說:“最近呢,組織上決定給何碩同誌平反了,剛好今天上頭的通知發下來了,我找你來看看。”
聽到這話,李爽驀地一愣,看著夏主任呆住了。
這些天其實她是有聽到一些風聲的,但是她一直都不敢相信。
即便現在聽到夏主任說書麵通知下來了,她還是不敢相信。
看她發愣,夏主任抬手敲敲桌子。
把李爽敲回神了,他把通知推到李爽麵前,讓她看。
李爽應一聲趕緊低頭去看。
看的時候她還是懵的,看完後也像失了魂一樣,有些語無倫次道:“那個……夏主任……這個……就是……這通知……能不能讓我帶走?”
雖然看完了,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夏主任看著她說:“這可不行,上頭發下來的通知就這一份。”
李爽仍是手足無措神思混亂的樣子,亂了一會又說:“那……那……那您能不能給我一張紙和筆,我……我抄一下行嗎?行……行嗎?”
看她這樣,夏主任輕輕吸口氣,給她拿了紙和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沙發那邊去,跟李爽說:“你坐我那抄吧。”
李爽說:“不……不用,我站著抄就可以了。”
夏主任:“坐著抄能快點。”
李爽自然不好意思多耽誤夏主任的時間。
她忙走去他的椅子邊坐下來,拿起鋼筆拔開筆蓋,攤平紅格信紙,照著那份蓋了戳的通知,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抄。
抄完標題的時候她似乎有點反應過來了,眼眶猛濕。
然後她捏著筆往下抄,眼淚不受控製地一顆一顆往下掉,眼淚掉在信紙上,她吸一下鼻子連忙用袖子給擦了,發現自己控製不住,她便往後避避身子,一邊抄一邊落淚。
眼淚凝在下巴上往下落,無聲地砸濕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