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爽感慨著說:“這吳大鳳,也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麵相都變了。”不像以前看起來那麼凶悍了,這會老了,說話時的眉目竟然挺慈祥的。
珍珍說:“這都幾十年過去了,你我都變了,她怎麼能不變啊?”
李爽笑著猜測:“可能是出現了能治得住她的人。”
珍珍小聲,“三娃的媳婦聽說是挺厲害的……”
***
晚上要去參加頒獎典禮。
從乾休所回來後,幾個人先在家收拾了一番。
從頭到腳收拾好以後,珍珍和侍淮銘並肩站在鏡子前。
侍淮銘穿著合體的軍裝,仍和年輕時候一樣筆挺。
他看著珍珍問:“緊張嗎?”
珍珍笑著道:“不緊張,又不是第一次。”
雖說長篇小說是第一次獲文學獎,但之前寫的中篇、短篇,還有一些散文,也得過幾回獎,也上過幾回領獎台。
既然不緊張,那就出門吧。
珍珍和侍淮銘一起出去,與何碩李爽、柳誌阿雯,以及陳嫂子結上伴。
孩子們工作忙,他們沒有特意通知他們。
到了頒獎典禮現場,一切按照流程。
珍珍是來領獎的,侍淮銘他們自然是來當觀眾的。
雖然現在已經退休了,他和何碩柳誌還有老周穿著軍裝,還是一樣威風凜凜。
老周是和吳大鳳一起來的。
見麵打了招呼,在觀眾席上坐下來,吳大鳳自然跟著老周,坐在他旁邊。
吳大鳳平常鮮少參加這樣的場合,現在人又老了,也不是很懂這些,所以看著台上主持人說話,她大部分時候都是愣愣的,雲裡霧裡的。
直到珍珍上台,她臉上才打起精神來。
然看著珍珍在台上領下獎杯與證書,又對著話筒大方自若地發表獲獎感言,滿身光彩,說的很多話她都聽不懂,她忽然又感覺恍惚了。
恍恍惚惚中,她小聲說:“台上那真是咱們認識的珍珍麼?”
老周轉頭看向她,“那不然是誰?”
吳大鳳目光一動不動看著台上的珍珍,聲音裡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你說這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可真大,當年咱們一起到的城裡,那時她還不如我呢……”
說到最後那句,她的聲音更是小到聽不見了。
人跟人之間的差距一直都是存在的。
老周沒聽到吳大鳳最後那句,也沒有再接她的話。
但他再看向台上的時候,心裡忽也忍不住感慨——當年可真想不到林珍珍會活成今天這樣。
珍珍說完了獲獎感言,觀眾席上頓時一片掌聲。
吳大鳳聽得稀裡糊塗的,看彆人鼓掌自己就忙跟著鼓掌。
看著珍珍下台,隻覺得這個世界的所有光,都追著打在珍珍身上。
她鼓掌的力道不自覺更重了,把手掌都拍紅了。
***
頒獎典禮結束以後,珍珍和大家又一起去飯店吃飯。
吃飯的時候聊的最多的還是她得獎的事情,而問問題最多的,自然是吳大鳳。
她對這方麵什麼都不懂,也沒過分拘束,想到什麼問什麼。
大家也都很有耐心,跟她解釋得很清楚。
問了一些榮譽名氣上的那些虛的,吳大鳳又問實際的,“那珍珍你得這個獎,就得個名氣和那個證書嗎?”
李爽道:“當然不是了,還有獎金的,但這是最不重要的。”
但吳大鳳還是好奇,“獎金是多少錢啊?”
阿雯比了個手勢,“八萬。”
“八萬??”吳大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她移動目光看向珍珍,“真的假的?”
珍珍笑笑,“不說錢的事。”
但吳大鳳就想聽錢的事,畢竟彆的她也不懂。
於是陳嫂子又跟她說:“你要說賺錢的話,她這投稿能賺稿費,寫的書和出版社簽約,能賺版權費,名氣越大賺得越多。平時再得得獎啊,拿拿獎金。”
吳大鳳聽得認真,輕歎:“哎喲喂,我真是長見識了。”
說著她又看向李爽和阿雯:“你們都識字,還比珍珍識字得早,這麼賺錢,你們怎麼不寫呢?要我說,你們也一起寫啊。”
老周看她一眼,“你以為誰都能寫得出來東西啊?”
吳大鳳:“這不是識字就能寫嘛?”
李爽:“當然不是啦,就算識字的都能寫,那還分寫得好與不好呢。就比如這一回,參加評選的小說可多呢,怎麼就那三四本得獎了呢?”
吳大鳳點點頭,“這麼說我就懂了,咱們種地還分種得好和種得不好呢。”
吳大鳳全都搞明白了。
她在心裡給珍珍蓋上了三個字——大作家!
***
領完獎以後,珍珍就又清閒下來了。
接下來幾天沒彆的事,她和侍淮銘一直呆在家裡,一起收拾行李。
侍淮銘、何碩和柳誌雖然不是同一時間退休,但約好了一起離開軍區大院。
房子都分下來了,過幾天便要搬走了,自然要提前把行李都收拾好。
在這裡住了十六七年,要收拾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而所有的東西,都見證著過去的一段回憶。
手上收拾著物件,但真正收拾起來的,卻好像是過去的小半生。
箱子裡和櫃子裡的那些陳年舊物,每翻一樣出來,就想起一段從前的事。
那一年,侍淮銘征戰歸來,珍珍戴著紅紗巾來熙城找他。
那一年,珍珍順利生下了丹穗,鐘敏芬也來了熙城。
那一年,他們從軍校搬來了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那一年,她在他的鼓勵下去上大學。
那一年,她又在他的支持下辭掉工作專心寫作。
……
收拾書架上的舊書時,珍珍在角落裡看到那套她曾經用過的小學課本。
她伸手把課本全部都拿下來,也把當時用過的作業本拿了下來。
放到寫字桌上,她翻開那些書,隻見上麵全是她初學習時留下的痕跡。
除了她留下的痕跡,在某些地方,也有侍淮銘留下的痕跡。
翻了兩本課本,嘴角笑意淺,心裡泛起溫情。
再翻開封麵黃舊的作業本,上麵是她用鉛筆寫下的略顯稚嫩的字,鉛筆留下的字跡已經有些褪色了,但右下角的紅色鋼筆卻顯得越發鮮豔。
珍珍笑著,手指輕輕碰上那抹紅色。
侍淮銘這時走到她旁邊,問她:“在看什麼呢?”
珍珍拿起作業本指給他看。
作業本的右下角,是他用紅色鋼筆畫的四瓣小紅花,小紅花旁邊寫著一個“侍”,以及日期。這是他當年教她識字,給她畫的第一朵小紅花。
正看著小紅花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屋外忽傳來悠悠揚揚的歌聲。
珍珍和侍淮銘慢慢轉過頭,一起看向窗外。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