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茵的身體不斷抖動。
這可能是身上的傷勢所致——她後背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見骨。
也可能是,那逐漸逼近的死亡號角。
周圍房屋中,腳步聲,求饒聲不絕於耳,參雜著貧民們的哭喊,混帶著巨鯨幫青教之徒的邪語淫話。
他們,不是好人。
而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漂亮的,有身份的女人。
那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讓金茵的身體不斷顫抖,往日的高傲再也不見蹤影,唯一留下的隻有直麵厄運的恐慌……
奈何厄運,從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當房門被一腳踹破,夕陽的暈光灑在臉上,金茵僵硬起身,抽刀,耳中傳來了驚喜的呼叫。
敵人的驚喜呼叫!
“沙長老!在這兒,那女人在這兒!”
長嘯聲驟起。
“小娘們在哪兒!?本大爺先爽,大家夥都有份,都有份!”
金茵眼中絕望之色滿溢。
……
沙寶貴卻驟然停下了腳步。
預想當中的群雄激昂回應並沒有發生,回應他的隻是隱約響起的慘叫聲。
慘叫聲從街道外傳來,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經蔓延到了此條街口。
一道人影倒飛而來,狠狠砸落在地拖出漫長血痕,一直滑到了沙寶貴的腳底。
低頭看向此人扭曲的麵容,沙寶貴狠狠眯眼。
這人他認識,巨鯨幫的某個頭目,六品境修為也不算弱了。
再抬頭,便見一人手持長劍,背對陽光,一邊甩飛長劍上的血漬,一邊抬頭看向了自己。
四目相對,沙寶貴看到了那人眼中密密麻麻的血絲。
“幾個問題想問你。”
對麵那白衣年輕劍客輕緩開口,沙寶貴眉頭一挑,卻隻能見得一道雷光,從麵前瞬閃而過!
五品假竅修為的沙寶貴根本反應不及,當雷光還未消散之時,沙寶貴已經感覺到自己雙手一痛一空,兩條胳膊垂直落地。
他情不自禁的慘叫出聲,又聽哢嚓一聲。
陸銘一記利索的踢踹,踹斷了沙寶貴的左小腿。
四肢被廢其三,長劍劍指眉心。
沙寶貴半跪在地,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有問必答!”
“這佛山鎮中,你們的頭領是誰,最強者是誰。現在那法玄寺山中,你們的頭領和最強者又是誰?”
“是我青教八大人魔!”沙寶貴當機立斷給出答案。
卻見劍光一湧胸口一痛,二兩的皮肉便被陸銘的快劍生生剮了下來。
“再重複一遍你剛才的答案。”
“是八大人魔!是八大人魔!”
劍光再閃。
“再重複一遍!”
“是八大人魔啊!!你個瘋子你給我個痛快!!”
劍光再閃。
“繼續……”
……
血液噴濺,十多條整齊肉條羅放在沙寶貴身邊。
他疼的雙眼昏花,精神幾近崩潰。
此般狀態,卻是幾乎沒有說謊的可能了。
“是八大人魔……是八大人魔……”
他口中機械式的嘟囔著,陸銘便點了點頭:“是八大人魔,你說得對。”
劍光一閃,長劍穿心。
複而轉身再看向身後,便見身後,一女子的身影踉蹌著走來。
看到陸銘,金茵微微一愣,複而低頭又看向地上穿著青教服飾的沙寶貴。
很快,金茵便抿起了唇,對陸銘道。
“我乃林王府十八金釵女衛,請少俠救我……”
“十八金釵女衛?”
陸銘歪了歪頭,輕聲問道,便見金茵狠狠點頭:“是的,我……”
他還想說些什麼,陸銘卻乾脆打斷道:“昨日,事發之時,你可在山上?”
金茵不理解陸銘問這話的意思,隻是再點頭。
“且向你打聽兩個人。”
“你說。”
“法玄寺,玄真。還有同為金釵女衛的端木晴。”
說完,迎著金茵不解的眼神,陸銘輕聲再道:“活,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屍。”
金茵目光流轉,很快便一咬牙,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少俠請跟我來。”
……
佛山鎮通往法玄寺的隱蔽山道中,陸銘快步疾行,金茵緊隨其後。
此刻金茵背部的傷已經經過了簡單處理。
她跟在陸銘身後,咬著牙一語不發,陸銘則在前引路,腦中卻回蕩著剛剛金茵的話,與逼供出來的情報。
昨日,白嘯天屠宰法玄寺。
此人確實有些武者的矜持,雖然不多,但並未對實力微弱者出手。
這才給了金茵以及其他人逃命的契機。
然而白嘯天有矜持,那地榜五十六,蒼青老人,蒼毒海卻沒什麼矜持。
在他的帶領下,沒有四品境強者的殘餘人等,下場可想而知。
逃命,是當時在場眾人的唯一選擇。
四麵八方分散逃亡之下,青教和巨鯨幫也攔不住所有人,他們也無需攔截所有人。
跑一些小魚小蝦,問題也不大。
而這,其實給了陸銘一個機會。
一個,收屍的機會……
對於白白送死這種事情,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會排斥,陸銘也不例外。
所以他回來之後,打聽的第一件事,便是當前留在法玄寺山上最強者是誰——這一點那沙寶貴和金茵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青教八大人魔,皆是五品境內竅期修為。
不是青教除了蒼毒海外沒有其他四品,而是昨日滅門之後,白嘯天立刻遠遁他方,青教和巨鯨幫攜勝利之勢,立刻召集人手前往大江幫——這也是這同林省內唯一一根,屬於林王一方且還活著的獨苗苗。
而八大人魔駐留在此,也不是為了什麼斬草除根。
目的隻是為了搜刮法玄寺的資源。
也因此,駐留在此的力量,並不算強。
至於玄真與端木晴……
思及於此,陸銘目光一暗。
……
法玄寺。
後山某一枯井中。
一雙手扒著井沿,慢慢從井中爬出。
剛剛探出頭,那洶湧而來的寒氣便讓陸銘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是那白嘯天殘留的天象之力。
四品養意境,可引天象。
四品境中的弱者,天象如幻景,一閃而逝。
強者卻能以天象之力改天換地!
據說上品武者的戰場,可使得一城之天象永久性改變——正如亂風寨中的那道巨大劍痕。
而這白嘯天,實力確實恐怖。
即便已經過了一天半的時間,法玄寺的氣溫仍舊詭異,天象影響還未消退。
不過對五品境的陸銘影響不大。
血氣流轉之中,寒意便被驅散。
看著周圍垮塌的房舍與寺廟,陸銘深吸口氣,等待金茵從井中爬出之後,便邁開腿,向某條山道的方向走去。
……
此刻的法玄寺內,屍骸遍地,萬裡冰封,豺狗隱現,但卻不多。
一天時間,可能也足夠青教和巨鯨幫之人,收拾好大部分戰利品了。
謹小慎微的一路前行。
可能是山中寒冷所致,也可能是陸銘回來的很快,沿途中的一切痕跡,保存的都還算完好。
有僧眾刀兵加身,死戰當場,衣衫卻淩亂似乎被人翻找過。
有武林人士跪地被殺,生前似有求饒,敵人卻心狠手辣。
有隱約人影從遠方竄過,陸銘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陸銘,彼此目光交錯,卻皆是腳步不停。
許是天色昏暗,那人也沒注意到陸銘的衣衫長相,隻把陸銘當成了同陣營的撿漏人。
——話說也沒人能想得到,會有非魔道之人在這個時間點來到法玄寺。
而最顯眼,最引人注目的,還屬那分山的劍痕!
當日白嘯天一劍,如同切糕點一般,將法玄寺一分為二,劍痕深達十米,劍意凜冽寒冷,劍痕如冰山裂縫,不斷往外冒著寒氣。
比之亂風寨中的一劍,這一劍差了不少意思,但即便如此,正麵直視這劍痕,陸銘也仍舊觸目驚心,身涼心更涼。
不願多看這劍痕一眼。
陸銘繼續前行。
這一次,金茵在前帶路。
在大雄寶殿附近的一條小路上,陸銘緩緩駐足。
他看到了玄真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