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天下武盟那仨瓜倆棗,八極門天極坐鎮,穩妥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周興林對天極和八極門的信任,還真就不見得比自己創立的那個天下武盟更低。
便聽周興林的聲音悠悠再響。
“我記得我之前,第一次學四品功法的時候,就是在咱們武閣裡,當時我還以為,這天下的四品武學都是這種朦朦朧朧,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德行。”
“但我離山之後才知道啊,就咱八極門這德行,人家其他門派傳承的四品功,哪個不是在真意承載物旁邊,由師門前輩編寫一大堆說明文字、血氣運行圖、招式套路?”
聽到周興林的吐槽,天極微微搖頭:“沒有必要。”
“不領悟四品功的真意,哪怕有血氣運行圖、招式套路之類的東西,那也隻是高端些的五品功法,真意不通,四品不成。”
周興林略略聳肩。
他的修為已在天極之上,對這裡的條條框框自然也懂。
但從宗門傳承角度上講,降低習武門檻,有助於宗門發展。
兩人不再辯論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天極話鋒一轉:“對了,你還記得你當時從武閣內,學到了幾門四品功麼?”
周興林登時倒吸口涼氣。
“老頭啊,這都多少年了……您不至於還拿這事兒笑話我吧?”
天極朗聲大笑:“一門!半個月一門!你周興林進了我武閣,半個月才學了一門四品拳法!”
“當時我就說,你資質駑鈍,不可教化。”
周興林登時呲牙咧嘴,麵色尷尬。
正是以這個為借口,天極才把周興林一腳踹出了山門——不過後來周興林也理解了天極的用心。
因為他武意天賦真不太行,留在此地也是無用。
話至此,天極再指了指武閣。
“而那小子啊,估摸著也跟你差不多……都得走人意之路,武意之路十有八九是走不順的。”
周興林聽罷,卻是提起酒葫蘆烈飲一口。
想了想,他淡淡一笑:“其實很多時候我也挺羨慕地極,白嘯天這些人,武意資質出眾,學什麼是什麼。哪像我們這種人,不拚,不戰,不曆劫,武道之路便難以寸進。”
天極反而再道:“不過有好有壞吧。你們這類人啊,拚不出來便泯然眾人,拚出來了,也是真嚇人。”
“你周家老祖,不就是以人意直通二品真武,才打下了周國這般基業?”
“你周興林,不也是以人意拚出了二品之機,以人意將一門最普通的六品拳法,生生練到了三品之境麼?”
周興林微微一笑,臉有傲然。
他複而再道:“所以,既然他武意不行,你帶他來武閣乾什麼呢……直接跟他說,走人意路,不用學什麼亂七八糟的武學功法,自己創造功法就好。”
武意路,承前人蔭涼。
人意路,開自身武道。
說白了,周興林這樣的人,四品功哪怕擺在他眼前,他都不好學……效率太低。
那怎麼辦?
自創唄。
四品之後以意融武自創功法,人意路反而更擅長這個。
而自創的,則必然是最適合自己的。
因此四品境中,人意路普遍要強於武意路,當然這個不絕對。
且在大部分人身上,人意武意的區分是沒這麼明顯的——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武者,都是兩者兼修。
隻走武意路,無成就三品之可能。
隻走人意路,太難太險。
兩者兼修,相輔相成,才是公認的通天大道。
天極卻搖了搖頭:“首先,我也不確定這小子的武意天賦到底多差勁……隻是覺得一般,但怎麼個一般法,還得觀察觀察。”
“然後,人家想來學武功,長長見識,就讓他進去看看唄。也當是看看又有何妨?”
說罷掃了周興林一眼:“就你這樣的,我不也讓你在裡麵待了半個月麼?”
周興林目光一轉,忽然再道:“老頭,你覺得他半個月能學幾門功夫?”
天極想了想,給出了個答案:“三門,頂天了。”
周興林卻笑道:“我賭一門都學不到。”
“賭注就你那壇藏了三十年的花雕吧。”
天極眉頭一挑:“嗯?”
轉頭再看向身邊,卻發現周興林已然消失無蹤。
天極登時笑罵道:“你小子又整這個,我跟你賭了麼?”
“還有,你賭注呢?又在這兒空手套白狼……”
……
陸銘自是不清楚院外發生的一切。
此刻他已經沉浸在了這絕倫美景中無法自拔。
這院子裡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石頭水流,儘皆是功法真意的載體!
此地實乃武道之聖地!
漫步來到了一塊石頭前。
石頭乃青石,外貌上看毫不出奇,唯有其上的一點劍痕光滑深邃,在閃爍著微微幽光。
這就是一門劍法——四品之劍法!
“不,這不單單是劍法。”
“這也可以是刀法,可以是拳法指法,甚至可以是輕功秘法!”
痕跡顯意,上三品手段無疑。
而這痕跡中的武道真意,也並不止局限於劍法……真意就在那兒,你能從這真意中悟出來什麼,就全在個人了。
這八極門的傳武方式,倒是極吃門人弟子的資質悟性。
不過武者到了四品之後,大抵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道路,這種傳武方式雖然晦澀,但也合情理。
立於青石劍痕前,陸銘目光專注久久不語。
直到深夜時分,院門嘎吱一聲再次開啟,陸銘茫然回頭。
院中,一切意之奇景儘皆收斂,門前,天極目光深邃望向陸銘。
“歇一會兒吧。”
這話指的不單單是讓陸銘歇一會兒,也是讓這座武閣歇一會兒。
以死物承載真意,外顯時間不可長久,且需要三品強者偶爾維護,代價不可謂不大。
陸銘輕輕點頭,茫然的雙眼許久方才平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