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有江,其名皖江。
皖江貫穿整個涼國,在涼國多山的地形下,這條河澆灌出了涼國最富饒,最豐沃的三省。
說一句母親河並不為過。
皖江上遊,靠近涼國國都郯城的位置。
涼皇涼翊之站在河堤前,整個人都在發抖。
前方,江中。
鮮血將江水染成了鮮紅。
大量穿甲持兵的屍骸漂浮在江水中,岸邊的戰鬥也已經步入了尾聲。
淒厲聲音遙遙蕩開,天地悲慟。
“涼翊之!涼翊之!!”
“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麼!?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平民百姓的麼!?”
“涼翊之,你愧對先祖,你愧對涼國,你愧對任何人!你不得好死啊!!”
轟鳴聲音從頭頂炸開。
碩大的虎頭遮天蔽日,咆哮著壓下。
涼國軍神,霍策,也是曾經涼翊之最為信任的人手持點鋼槍,七竅流血披頭散發三品之力亡命一搏,卻崩不掉那猛虎半顆虎牙。
妖氣血氣縱橫之間,妖風須臾刮過,霍策被一口咬掉了腦袋,唯有身體持槍而立屹立不倒。
直到虎妖頭頂,一蒼老佝僂男子從天而降,一腳踹在了霍策腰間,將霍策的無頭屍體整個踢入了皖江之中。
“起陣!”
蒼老男子朗聲大喝一聲。
陣旗陣紋便接連閃爍光芒。
江中鬼哭狼嚎聲音連續響起。
那浮屍江中的涼國兵士屍體,接連顫抖,並發出赫赫赫的雜音。
很快,它們完成了轉化,持槍拎刀爬出江中,列隊站好。
鬼火從眼中燃燒。
鬼氣縈繞體表。
最後的最後,便是那涼國軍神,三品實力的霍策。
江水陡然沸騰炸開。
無頭的將軍從江中步步走出,脖頸上方鬼氣纏繞形成鬼頭。
它仰天發出無聲怒吼,卻是顫抖著,跪在了老者麵前。
涼翊之的淚水頃刻間模糊了眼眶。
身為涼國末代皇,他手下唯一的依靠,便是霍策。
軍神霍策,與周國武君齊名,擅長統禦大軍,個體實力也有三品。
卻於今日,被煉成了鬼物……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涼翊之喃呢著說出這般話來,耳邊便響起嫵媚的女聲。
“陛下,這霍將軍不是總說,兵不夠,士氣不穩,也不願做那屠城之事麼?”
“現在它們成了鬼軍,自然就沒有士氣不穩的說法了。”
說著,女人輕輕摟住涼翊之,並將涼翊之的腦袋掰向了皖江方向。
“您再看那兒。”
那邊,皖江江水濤濤流去,原本清澈的江水,卻詭異的變成了黑紅相間。
煞氣融水,飲之化鬼。
女人嫵媚再道,語氣輕柔帶著笑意。
“陛下啊,我們六欲天魔道,可是體貼的很呢……”
“我們知道,霍將軍不願對同胞揮舞屠刀,那便乾脆讓他變成鬼,自然沒有了這方麵的顧慮。”
“我們也知道,您兵力不夠,那便汙染此江,將途中所有飲水的人與動物,統統化作咱們的士兵。”
“您看,這樣一來,咱們兵強馬壯,掃蕩八王不就手到擒來了麼?”
涼翊之站立不穩,一下子跪坐在地。
他看著被汙染的江水,看著變成了鬼物的霍策,看向了身邊的女子,和天邊的結丹中期虎妖,以及妖獸下方,雙手掐訣,有結丹初期修為的六欲天魔道二祖。
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與虎謀皮,是何概念了。
忽有聲音再響。
還是那女子的聲音。
“對了陛下,有件事情得先知會你一聲。”
看著魂不守舍的涼翊之,女子嫵媚一笑,眼中卻流出鄙夷。
不等涼翊之開口,女人已然道。
“您這涼國啊,總共也沒五千萬的人口呢。”
涼翊之瞳孔擴張,一個哆嗦。
身為末代皇,被武銅王壓製的躲在國都瑟瑟發抖,涼翊之早就沒了做人口統計的本錢。
他也是真不知道,這涼國境內,總共也沒五千萬人……
“你們……”
聲音剛出口便被女子打斷。
“咱們說好的不是麼?五千萬,一個都不能少。”
說著,女人摸了摸涼翊之的頭,宛如在摸一條狗。
“您也莫要操心這些事情了,一切,交給我們便好。”
……
從嚴城到龍山城,又從龍山城到暄水城。
這條路線,橫穿了整個同林省。
元帥皇子軍隊護送,一路風平浪靜,李為安輔助陸銘引煞,陸銘就如同吸塵器那般,將沿途的煞氣吞了個乾乾淨淨。
——雖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治標也能拖延些時間。
而當那熟悉的暄水城遙遙在望之時,陸銘已經從馬車內走出。
這一刻的他白衣翩翩精神昂揚,眼神純粹肉體飽滿。
血氣圓滿,四品終成!
這一刻的陸銘,方才算是正式完成了,從五品到四品的突破!
立於風中,陸銘大口呼吸。
空氣並不清新,有一種鬼孽糅合煞氣的臭味,陸銘卻沉浸其中。
能清楚感覺到,隨著陸銘的每一次呼吸,都有煞氣湧入體內轉化成血氣,血氣又緩慢流轉,流向全身各處。
四品三境,其一為內壯。
此刻的陸銘,便是進入到了內壯階段。
他仍舊需要血氣,蘊養全身。
不過需求肯定沒之前那麼大。
但同林省的環境,與陸銘很合拍這是真的。
留在同林省,尤其是靠近大涼山,靠近涼國的暄水城中,陸銘內壯速度也會加快,實力更不用提——在此地,他麵對地榜第一也絲毫不虛。
念至此,陸銘朗聲一笑:“回家!”
與眾人道彆,陸銘身如遊龍,快速閃入了城內。
……
物是人非。
重返暄水城的陸銘,看著城內之景,陡然生出來這樣一種感觸。
街邊景致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唯一的區彆在於,暄水城的守軍變多了,平民也變多了。
守軍,由原本的城衛軍變成了虎威軍。
也隻有如此強軍,軍勢展開後方能抵擋煞氣,為平民百姓撐出一片天。
人,則嗚嗚泱泱滿目皆是。
大部分都是從附近村鎮內撤來的民眾。
同林省之地除了七城之外,已經沒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間,即便華橫川一早定策,將民眾們撤離同林省,但遷徙之事從來不小,相關準備繁瑣複雜,短時間內撤離所有平民這是不現實的。
也隻能暫時安置在七城中。
這也使得此刻同林省七城,雜又亂,治安問題相當嚴重。
而這等問題,便需要軍民們群策群力了。
目光飄忽著,陸銘看到身穿三相幫製服的漢子們行走在街頭,昂首挺胸人模狗樣,時而對著難民們罵罵咧咧,時而對著軍士們點頭哈腰。
欺辱之事沒見到,態度囂張也確實。
陸銘搖頭一笑,不再理會,大步走向陸府。
……
當陸銘來到陸府大門前時,門前早已有人等待。
打眼一瞧陸銘笑意更盛。
英伯,英方,羽清,石寒山,以及張望。
還有陸銘的那些小侍女們。
可能是華橫川傳來的消息,看他們顯然已經知曉陸銘回來之事,剛剛看到陸銘,眾人便已齊聲喝道:“見過幫主。”
陸銘笑著點頭,走上人前,先是抱了下英伯,又拍了拍英方的肩膀,複而對著羽清拱手一禮:“謝過叔叔。”
羽清滿眼複雜看了陸銘一眼,終究還是失笑搖頭:“陸堯有你,含笑九泉。”
陸銘所做之事,沒有偷偷摸摸,全部大張旗鼓,殺白嘯天,殺周替宇之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羽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現在的他對陸銘的情感,倒是更複雜了一些。
仍不滿於陸銘的心狠手毒,但換個角度想,若陸銘沒有這種狠勁,想報父仇無疑隻是癡人說夢。
陸銘再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現在情況如此,事情反而更多了。小侄年幼不經事,還得叔叔多多幫我。”
羽清不回應,隻是頷首,卻已經沒了隱退的想法。
比起陸銘,他更是知道此際三相幫麵對的艱難局麵。
陸銘再轉頭看向張望:“曹昂呢?”
張望神色一僵,隱隱看了眼英方。
英方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曹昂一月前死於鬼孽之手。”
陸銘麵無表情隻是頷首:“善待他的家人。”
英方:“屬下知道的。”
其中瑣碎,陸銘不欲理會。
但家人方麵,陸銘所言的善待則必然是真的善待。
他既然是以三相幫幫眾身份死的,那一切就得按照撫恤規矩走。
複而帶著眾人,邁步走入了陸府中。
……
陸府的變化倒是不大,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不受外界混亂的乾擾。
“得多虧李城主的幫襯,除此之外還有武君,三皇子的人情。”
前往客廳的路上,英伯湊到陸銘耳邊這般說道。
陸府占地麵積不小,此際情況如此,這麼大的宅子理應被征用。
但也不知道是李彤方的手段,還是周興武的人情,周圍好多豪門大戶的宅子都被軍方征用了去,唯獨這陸府安穩如山。
而在陸銘回來之後,陸府便更穩妥了。
沒兩句話的功夫,眾人已經來到了客廳。
陸銘坐在主位上,百合奉上香茶,陸銘一邊飲茶,一邊聽羽清道。
“大環境不好,咱們三相幫的處境其實也不好。”
這大環境不好是真的不好,其實陸銘都以為,三相幫已經沒了呢……沒想到三相幫非但還在,似乎還找到了另一種生存方式。
羽清娓娓道來,陸銘很快便理解了當前三相幫的處境,與麵對的問題。
三相幫現在的業務,不再是走私收保護費之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