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營漫漫無邊無沿,軍中戰士枕戈待旦。
鐵山城內鬼氣森森,倀軍列陣安穩如山。
大涼山前線。
人鬼對峙兩軍對壘,僵持已有月餘,鬼不動,人便不動,氣氛雖然緊繃,但大戰不起一切便也井然。
一大早,葉童穿好了甲衣,收拾了頭臉,精神奕奕的走出了營帳。
晨鐘號角聲響。
數十人從或打著哈欠,或精神倍爽的從附近營帳中走出,來到了葉童身後。
帶著三相幫的兄弟們向營房外走去。
直到離開營門回首觀望,目之所及便是營壘最中央,迎風飄展的大旗。
紅色為底,虎為圖案。
三相幫,虎嘯營。
以三相幫之名義,以羽清石寒山為首,虎嘯營整營參戰。
國家大禍,軍民同心。
更遑論大涼山內煞氣環境最足,最適合修行血煞星決。
當初羽清定計趕赴前線之時,堪稱一呼百應,從者雲集。
隻因暄水城附近修行血煞星決者太多,煞氣要搶,不如富貴險中求,來這大涼山最前線搏個富貴。
與巡夜的兄弟們換了班,目送這些青虹劍派的門人弟子走遠,葉童咧嘴一笑。
有這想法的,又何止他們三相幫?
血煞星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周涼兩國武道下三品的邏輯。
無需引毒,隻需煞氣。
無需祛毒丹,隻要氣血丹。
習武不再是耗儘家財之事,想要強健身體抵達七品之巔凡力極限,隻需要一本流傳甚廣,在路邊攤都能買到的血煞星決,再找一處煞氣濃鬱之地,便足矣。
何為煞氣濃鬱之地?
邊境五省啊……
大涼山環境更佳!
想要快速渡過下三品階段麼?
來這兒就對了。
什麼?你還想更進一步,成為高貴的六品武者?
那你要是沒後台,就隻能來大涼山了……
要知道,軍隊給的軍餉和西廠的賞金,裡麵就有氣血丹這一項,而且還不貴,類似半買半送。
種種因素相加,使得兩國境內下三品武者的數量爆發性增長。
而底層武者的數量增長,又推動了中品武者數量暴增——像葉童便是如此。
由於敢打敢拚資質不錯,與血煞星決相性契合,兼且當時張橫贈予的那顆氣血丹,時至今日,葉童已經從曾經三相幫的藥櫃小夥計,搖身一變變成了高貴的六品武者!
單以境界論,他已經同羽清、石寒山等人相當!
想到了這段時間以來,如夢似幻般的經曆,葉童眼中卻驀地流淌出一絲黯然。
讓自己獲得了這一切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這般想著,葉童不知不覺間帶著隊伍,巡邏到了山腰的某一處。
麵前,巨大石碑昂然屹立。
石碑下擺滿了鮮花貢物。
石碑上書數行大字。
【三相幫幫主,陸銘之衣冠塚。】
【創血煞星決,開血煞武道,遺澤萬代!】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周興武留。】
萬人瞻仰,永垂不朽。
忽有佛號聲從一旁響起。
引得葉童轉頭,看向不遠處。
便見那邊三人並肩而立,瞻仰石碑,神情肅穆。
滿帶敬意的呈上鮮花,三人轉頭看向了葉童一行人。
左手邊的大和尚忽地開口:“可是三相幫中人?”
葉童點頭:“正是,敢問高僧法號?”
“高僧不敢當,在下應橫,迦葉寺武僧。”
應橫身邊持劍之人同樣開口:“在下鑄劍閣池化,見過三相幫諸位同道。”
在陸銘身故之後,三皇子周興武公然放話力挺三相幫,甚至加入三相幫成為外事長老。使得三相幫在沒有陸銘坐鎮的情況之下反而得到了更大的發展,時至今日盤踞於同林省內,已經成長成了一個不容小覷的坐地之虎。
門人弟子外出,也算是倍有麵,再不是曾經的小城黑幫混混,而是正了八經的江湖大宗。
另一人上前一步,同樣開口。
“在下張家張傑雲。”
葉童拱手見禮。
迦葉寺,鑄劍閣,張家。
皆是與三相幫交好之勢力。
閒聊片刻,應橫等人便告辭離去,隻留下葉童一行巡邏隊伍站立在墓碑前,無聲凝望。
許久後,葉童上前一步,跪倒在碑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兩個響頭。
身後兄弟們同樣如此。
這也是葉童這隊人,每次巡邏的必做之事。
……
鬼澤活人,人便敬鬼。
當然,此鬼非彼鬼。
叩拜之後巡山繼續,葉童等人卻不知,就在他們走後,兩道身影憑空出現在此地,望向墓碑,久久不語。
聲音忽然響起。
是張海的聲音。
“自己看自己的墓碑,感覺怎麼樣?”
另一人自然是陸銘,聞言便回答道:“感覺怪怪的……”
怪,是一方麵。
而另一方麵在於,立於這墓碑之前,陸銘隻感覺靈感活躍心思敏捷,悟性隱有提升,平白生出更多的想法,更多的思考。
就像是一種超級超級弱化版的天人交感狀態。
回想著從涼翊之那裡得到的收獲,陸銘微微眯眼,情不自禁的笑道:“有意思。”
卻不欲在此地過多停留——因為這種超級超級弱化版的天人交感,對陸銘幾乎沒有多少意義。
轉身,與張海邁步向前。
虛空震蕩如若縮地成寸。
數息之間,陸銘已經來到了中軍大營之中。
站立在最大的營帳前方,感知著內裡雄渾之血氣,驚人之武意,陸銘嘴角不由勾勒起一絲淺笑。
再抬頭看向軍營上方的天空。
軍勢昭昭恢弘強盛。
民意彙聚龍氣滋生。
此際,惡鬼紮營於前,萬民棲居於後。
人與鬼戰,奪生機奪資源。
契合上古之武道。
兼且軍民戮力同心,既聚軍勢又聚龍氣。
軍勢武道,無疑便是龍氣武道的另一變種。
而周興武雙管齊下,收獲不小。
念及於此,陸銘與張海結伴走入軍帳之中。
麵前,周興武猛地抬頭四目相對,錯愕之光連連閃爍,很快錯愕便化作柔和。
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幾分爽朗,幾分喜悅。
“回來了?”
陸銘慢慢取消了易容改骨經,回歸了本來麵貌。
他輕輕點頭:“恩。”
……
兩月餘的時間,情誼卻更顯深厚。
亦有宛如隔世之感。
變化最大的非是陸銘,而是周興武。
他似乎從一個江湖豪俠,變成了一個威嚴的上位者。
萬軍統帥自有軍勢加持。
鎮守邊關更是民心所向。
軍勢、龍氣不斷彙聚而來。
給了周興武以力量。
卻又綁架了周興武的自由。
“但我喜歡如此……”
一杯苦茶入肚,周興武想了想,搖頭笑道:“不,不是我喜歡如此,而是我必須如此。”
這是擔當,亦是責任。
我向往豪俠的自由,但更想解萬民苦難。
若要取舍,便舍自己,為萬民。
一人命,萬人命,孰輕孰重?
林堂與華橫川給過他答案。
……
老友重逢,相談甚歡。
說家國大事,說武道感悟,興致起時,便坐而論武。
陸銘展現自己從人皇鎮世書上半部中所得。
周興武闡述軍勢武道之奧妙。
清晨一直聊到下午。
親兵帶來消息,打斷了兩人的聊天。
“張家張傑雲傳信元帥。”
周興武:“何事?”
親兵便答曰:“兩月之後,張家當代家主,橫天掌張橫欲破三品大關,誠邀元帥觀禮。”
武者破三品境,乃大事一件。
周涼武林確實有三品擺宴邀人觀禮的風俗,但是否遵守這風俗,全看個人。
但再怎麼說,張橫破三品對這武林,對這局勢,都有益處。
周興武朗聲笑道:“且去回那張傑雲,前線戰事吃緊,某家卻是無法輕動,隻能略備薄禮,送聲祝福,還請張家海涵。”
此種做法理所當然。
張家那邊也有估算。
親兵領命點頭後再道:“張傑雲還說,待到張家主成就三品之後,定當趕赴前線,共應國難!”
周興武神色一正,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