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大海與申屠言神色扭曲，臉色肉眼可見的漲紅。
兩人皆為老牌三品，成名已久。
但此刻，陸銘站在他們麵前，長劍拄地安然而立，一臉輕鬆甚至完全沒有戒備警惕的樣子——用武道上的術語來講，就是渾身都是破綻！
毫無疑問，這是赤裸裸的輕視，也是赤裸裸的鄙夷！
你要是巔峰期的白啟，或是三品巔峰的周興林也就罷了……
但陸銘的成長軌跡，兩人不說一清二楚，至少也算是知之甚詳——這小子今年才十七！入武道才一年左右！
屁大的孩子，當著他們兩個爺爺輩的麵兒如此做派，就是泥菩薩也得被激出三分火氣。
此際，周圍代天之意封天鎖地，使得兩人逃無可逃。
兼且麵前陸銘大大咧咧一臉囂張，欠扁得很！
身為武者，即便申屠言和福大海歲數再大，經曆再多，也總有幾分戾氣與凶性。
便也無需再說其他！
對視一眼，兩人的身影快速淡化消失。
申屠言無影無形，幻形無影大法已被催動到極致，福大海更是施展靈滅之劍以身化暗，再無實質形體。
陸銘麵色不改紋絲不動。
隻是觀察著申屠言與福大海，片刻，方才讚歎一聲。
“雖然你們很弱，但武道確實有可取之處。”
不因立場與實力，否定他人的成就——申屠言和福大海在武道上的成就已經不算低了，兩人各自壓箱底的本事，便是陸銘見了也得嘖嘖稱奇一番。
且說這申屠言的幻形無影大法，便是陸銘所見身法中最詭譎的一種。
沒有飛針穿梭術的極速，但論隱蔽性卻比丁無敵的虛空靈遊步更勝一籌。
若無代天之意控場，陸銘怕是也捕捉不到申屠言的身影。
再說這福大海的暗滅三劍。
身滅，靈滅，神滅！
之前接觸，陸銘實力不足沒看出這三劍的門道，此刻再看卻也不得不稱讚這三劍的精妙。
張海曾言，暗滅三劍乃是皇家傳承，專門供皇室供奉修行——也即是皇家的奴才們。
這套劍法與忠誠之人意相通，取影之道與傀儡之道。
身滅劍隻是快，不涉及忠之意。
而靈滅劍，便是暗影之劍，以身化暗也可理解為以身化影，成為主人的暗影，潛伏於黑暗之中，為主除敵。
神滅之劍便是暗滅三劍的集大成者。
為主獻忠自然要有所得。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便可操縱更下位者——神滅之劍，即是控製之劍，權利之劍，操偶之劍！
前方，福大海化身的黑暗中忽有劍光騰起。
星星點點銀色斑斑。
道道劍氣細小扭曲，無聲無息向陸銘遊來，仿佛這不是劍氣，而是一條條棉線。
隻待纏繞在敵人身上，便無孔不入深入經脈關節，強行控製敵人身體。
陸銘的目光卻陡然一亮。
他想看的便是這個！
……
皇家的武道也算是一脈相承。
暗滅三劍不談那惡心的忠誠之意，功法本身肯定有一些可取之處。
尤其是這煉劍氣成絲的技巧——掠月飛針術便脫胎於此。
而此技巧，同樣與陸銘的無上劍典無形劍篇有共通之處，足可以使陸銘觸類旁通。
迎麵處，劍絲飛來纏纏綿綿。
陸銘以代天之意做眼，觀其本質洞其奧妙，很快便略有所感。
劍絲觸及陸銘體表一尺之處，便被無形劍域攪碎。
福大海卻不停手——畢竟此局之中，停手意味著認輸，認輸便意味著死亡。
更多的劍絲朝陸銘蜂擁而來，然而陸銘體表一尺，卻如若天塹，任憑福大海手段儘出，也無法逾越分毫。
劍絲越聚越多，直到某一時刻，忽有聲音從福大海化身的黑暗之中飄蕩傳出。
“爆！”
無數劍絲轟然爆裂，凝聚的血氣宛如利劍般在無形劍域之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就是現在！”
陸銘都聽到了福大海的呼喝聲。
便不難理解福大海所打的算盤。
以自己最強一擊，試圖攻破無形劍域，而後再讓申屠言著手偷襲，爭取一擊建功。
思路是沒錯的——此般情況下，他們能出的招大概也就隻有這一個了。
問題在於，福大海實在是小瞧了陸銘的實力，也高估了他們的能力。
福大海全力一擊之下，一尺劍域僅是崩滅了三分之一，便以令人震驚的速度開始彌合。
而那作為殺手鐧的申屠言，更是從始至終也未現身。
正當福大海以為申屠言又拋棄自己，獨自逃跑尋求生路之時，卻陡然察覺到眉心刺痛，危機預感湧現。
黑色光瞬間從地底爆開。
一雙猙獰鬼手從地下鑽出，狠狠抓在了院中樹下的黑暗之上。
那正是福大海所化的暗影！
鬼爪仿佛有著彆樣的魔力，竟然宛如抓住了一塊黑布般，將黑暗整個提起，隨後猛力一撕。
悶哼聲從黑暗中蕩出。
血氣爆湧之間逼退鬼手，黑暗重新凝結成福大海的身影。
其胸口處，一道撕裂傷口猙獰淩厲，鮮血順著傷口滴淌而下。
但比起身上的傷口，更讓福大海震驚的，還是那出手之人的身份。
看向陸銘身邊，便見申屠言挺胸抬頭昂首而立。
本是給陸銘準備的殺手鐧，卻反噬到了福大海的身上！
“你……”
福大海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陡然一愣。
因為他看到，申屠言的身體正在不斷顫抖，眼中流淌出清晰的掙紮之色。
再細細看去，福大海登時悚然。
便見申屠言全身各處，都插滿了狀若鋼針的細小無形劍氣。
劍氣的終端位於申屠言的身上，劍氣的末端，則連接在陸銘的無形劍域上。
不可置信的聲音從福大海口中傳出。
“神滅劍……”
“這是我的神滅之劍！”
“是的。”陸銘輕聲開口以作回應。
複而輕彈響指，便見申屠言如同傀儡一般朝福大海猛衝而去。
僵硬、身不由己乃是這一刻申屠言的真實感受。
不好用，則是這一刻陸銘的真實感受。
看著蠢笨不堪，就像是木偶一般的申屠言，陸銘忽地皺起了眉頭。
“我忽然覺得，你福大海跟張海比，差了太遠。”
“而且你這操偶之劍，也確實挺垃圾的。”
練劍成絲，這個陸銘會，無上劍典無形劍篇便是練這個的。
經過觀察，陸銘觸類旁通，對無上劍典無形劍篇的體悟更加深刻，當前這項功法在係統判定中，已經抵達了二星程度。
以劍絲插入關節，控製敵人，這個也不難——與張海待在一起這麼久了，對於經脈、人體節點之類的東西，陸銘也不陌生。
掠月飛針術也以此為本。
而神滅之劍中最關鍵的一點，其實是如何通過劍絲，控製敵人體內血氣流動，從而不損傷傀儡的戰力——這個卻是一時半會學不會的難點。
但這一刻陸銘忽地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這沒意義啊。”
手指再彈，申屠言如同牽線木偶般退至陸銘身邊。
直到他單膝跪地，跪倒在陸銘麵前，陸銘方才抬頭看向福大海，不解問道。
“既然都能控製了，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劍絲瞬間化作黑色。
夾帶著毀滅之力的血氣通過無數劍絲，瞬間湧入到了申屠言體內。
能看到，申屠言的雙眼瞬間翻白，大量的飛灰從其五官與毛孔中飆射而出！
內天地飛速崩塌，又被血氣蠶食、吞噬，通過劍絲的連接反饋到陸銘自己的內天地之中，成為陸銘的養分。
僅僅隻是數息的功夫，申屠言整個人便已經消失無蹤，徒留下福大海一人呆滯站立在原地。
陸銘聲音再響。
“既然能控製，為何不殺死？”
福大海臉色蒼白，訥訥無言。
卻又有聲音從陸銘身後響起。
“因為皇道在於控製。”
“至少周家之道，便是如此。”
身後，天極淩空虛渡緩步走來，直到立於陸銘身邊。
又有聲音再響。
“而忠誠之道，為皇道之依托，自然也重於控製。”
張海被陸銘放入代天之意的封鎖圈中，看向福大海滿臉複雜，如此說道。
這神滅之劍，操偶之劍，看似多此一舉——既然能操控，為何不殺死？
但這，其實才是暗滅三劍這門武學的根基之所在。
人挑武學，武學亦挑人。
高級的武學以意為本，卻也被意所局限。
天極忽地感慨開口：“之前的周國，周家淩駕於一切之上，武林皆被周家所操控，如此我才會說，這周國的武林，病了。”
此刻天極重提此事，又有福大海的現身說法，陸銘對此倒是有了更深一層的感悟。
張海亦是輕聲開口：“操控之道優柔寡斷，沒有武人的硬氣，反而多了分陰毒。”
此與張海之道不符。
故而隻要為奴一天，張海便永遠沒有破三品的可能。
陸銘略有所感，不由笑道：“剛才我便說他比你差了太多，現在卻是找到原因了。”
哪怕天賦再高，以忠之意為本，也永遠沒有衝擊二品的可能。
福大海卻以此為驕傲，身在樊籠卻不自知。
倒是張海不惜以死為代價掙脫樊籠，才有了現在的海闊天空。
話畢，陸銘轉頭看向張海，輕輕拍了拍張海的肩膀。
“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