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壇高聳靈氣衝宵。
法壇的主體由千年槐木製成,靈紋墨跡遍布法壇,呈黑紅色,透露出一股難聞的鬼孽味道,似是由鬼孽之血製成。
當養心園內,賈文與淩縹緲雙手掐訣引動靈氣之時,這邊亦仿佛同步收到了消息。
大量的幡狀法寶被祭出。
隱隱鼓樂聲響,音調蒼莽雄渾卻又透漏著幾分邪意。
不知真相的地師道弟子,隻感覺這個法壇和秘術風格有些古怪,與地師道傳承的術法相當不搭調,少數有見識者,也不難從這陣仗中看出這秘術的源頭。
“似乎是出自西南域那邊的法術。”
西南域與西北域毗鄰,雙方武道和仙道也時有交流,曾聽賈師言,西南域擅長的便是巫蠱之術,此刻這法壇,這秘術的風格,便接近巫道……更詳細點說,接近巫道咒術。
鼓樂聲越發激蕩。
忽有一道身影抱著一襲血衣,從遠方走來,緩步登上法壇。
將血衣鄭重放在法壇最上方。
此人口中喃呢咒文,那女款染血羅裙,便隱隱綻放光芒。
……
養心園內。
當血衣被放置在法壇上的這一刻。
淩縹緲隻感覺自己神智一晃,靈機湧現。
目中隱隱泛起紅光,淩縹緲目光幽幽看向了問仙樓內的某座假山。
賈文似有所感,手中靈光一閃,便見假山碎裂。
一方石罐從地下飛出,落在了淩縹緲的麵前。
小心蹲在石罐前,淩縹緲伸出手,緩慢慎重的將之打開。
當盒蓋掀起,露出內裡盛放的灰燼之時,淩縹緲終是慢慢閉上了眼,表情似哭似笑,似哀似喜。
濃濃的悲傷從淩縹緲體內蕩漾而出,靈氣鬼氣不受控製的逸散開來,引得空氣都凝固了一分。
賈文忽地長歎出聲,緩緩開口。
“三十年前,周知昌覆滅淩家,所為的便是縹緲姑娘的天靈根與凰火魂。”
此事陸銘知曉,但更多的細節卻是不知的。
便聽賈文再道:“奪仙基之術,仙道流傳已久,雖被正道唾棄,卻受魔道偏愛。”
魔頭們哪怕不說為了子孫後代,隻是為了給自己換個好底子,這奪仙基秘術也斷然得了解一二。
“周知昌的奪仙基之法,便源自六欲天魔道……”
話至此,賈文稍稍一頓,不由長歎一聲:“但主術者,卻正是老夫。”
彼時賈文剛剛修道有成歸來,被周知昌奉為國師。
兼且兩者年輕時交情甚篤,那時兩人的關係正處於蜜月期。
“當時周知昌將縹緲帶來之時,縹緲已經瀕死,兼且周知昌苦苦哀求,在下心一狠,便鑄下了大錯。”
說起往事,賈文又難免一陣長籲短歎。
這引得周興旦不屑一笑,輕輕搖頭卻也不說什麼。
也讓淩縹緲淚光閃閃,順勢開口:“縹緲並不怪賈師……若是沒有賈師,縹緲也無法化作鬼修,再活一世。”
當時賈文心軟了。
動用了一些手段,幫周知昌完成了奪仙基之術,卻也留下了淩縹緲的魂,並助其踏上鬼修之道。
內中的恩恩怨怨過於複雜,賈文即當好人又當壞人。
但身為主要受害者的淩縹緲,既然不責怪賈文,那外人便也沒什麼可說的。
而此刻,此際,重點還在於那秘術,這骨灰,以及淩縹緲!
賈文的語氣忽地低沉了下來:“老夫本不欲用此術。”
“但周知昌一錯再錯,為了周國萬民,老夫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不過考慮到淩縹緲骨灰所在之處,乃是周知昌的大本營,養心園……
到現在才用這一手,不欲恐怕隻是次要因素,辦不到才是主因。
不過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也無人再多嘴吐槽。
便見賈文身體飄蕩而起,很快立於養心園上空。
其體表,星空道袍驟然放光,光芒迸濺之際繁星流動遮蔽烈日,一時間璀璨銀河頂替烈日晴空,而賈文便是這銀河的中心!
宏大聲音轟鳴著,震撼人心。
“此事的起因,錯在老夫。”
星光彌漫之際,就連賈文的雙眸也變成了繁星一般。
無法從這繁星般的雙眼中看出任何情緒,卻能從賈文的表情中,察覺到他這一刻的決然。
有句話周知昌評價得很對。
賈文有些婦人之仁。
也有些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顧忌昔日的友情,顧忌這周國的百姓蒼生。
他就像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總是想追求那個最最完美的結局。
結果卻一步一步的,看著局勢演變到了今天的地步。
那就再沒有什麼好顧忌。
也再沒有什麼無法舍棄的了!
“今日老夫便糾往日錯,滅舊時友,撥亂反正還我周國萬民一個朗朗乾坤!”
聲音落,賈文高舉雙手!
“起~咒!”
光芒乍現!
三道血紅色的流光頃刻間騰起。
一道源自於地師道山門內的血衣。
一道源自於淩縹緲手上的石罐。
最後一道,則源自淩縹緲自身!
於這流光中,兩物一鬼同樣飄蕩而起,很快便來到了賈文身邊。
靈氣被抽調,地師道內的法壇氤氳出詭異灰光。
那些幡狀法寶內隱隱有鬼哭神嚎之聲響起,細細聽聞卻又與鬼孽嚎叫聲音不太相同。
再配合地師道內未知樂器演奏出的蒼莽樂聲。
一時間,整個京都附近的氛圍,都變得說不出的詭異。
陸銘隻感覺眉心刺痛頭皮發麻。
武者的直感,讓陸銘對眼前這一幕有一種本能的抗拒感。
強忍著轉頭就走的衝動,陸銘又看到賈文手指一點,那血衣便飄到了賈文麵前。
“此衣,乃淩縹緲生前最後一件衣裳。”
“以此為刀,咒殺你周知昌生魂!”
血衣頃刻自燃。
化作虛幻斬首刀落入賈文之手。
長刀揮斬在空處,明明無力,明明什麼也沒有斬中,陸銘卻仍舊隱隱聽到“哢嚓”一聲脆響。
宛如人頭落地!
……
遠方,同林省。
周知昌漂浮於空,隱息藏身目視遠方的魔宮。
這一刻他雙手環抱,不入局,仿佛隻是看客。
就在養心園內,賈文揮刀斬落之際,周知昌似有所感般眉頭一挑,猛地回首看向京都的方向。
腦中如有虛幻長刀轟然斬落,避無可避擋無可擋!
“哢嚓”一聲從顱中炸開,引得周知昌神色一變,複而臉色一蒼。
“是生魂!”
三魂之,生魂!
人有三魂七魄,即便是武者與修仙者也不例外。
此刻賈文所施之術,名曰三魂邪咒。
以三件聯係緊密之物為引,遠程咒殺敵人。
三魂俱滅,則神仙難救!
此術布置不算麻煩,甚至無需太強的修為。
其殺傷力和殺傷上限,完全取決於引子與受咒者的親密程度!
以當前周知昌結丹期的修為,本應不吃這三魂邪咒。
奈何淩縹緲與他的聯係太深了……
天靈根、凰火魂……
他奪走了淩縹緲的一切,也繼承了淩縹緲的一切。
而此刻,便是反噬之日!
生魂被斬,周知昌控製不住身體,從天而降跌落在地。
顧不得滿身灰塵,周知昌盤膝而坐,體內靈氣運轉呼嘯。
感應之下,周知昌心中有數。
“創傷不大。”
血衣與周知昌的聯係並不緊密,故而這第一斬,僅僅隻是創傷生魂,連重創都算不上——不過魂傷難愈,此等傷勢也足夠周知昌喝上一壺的了。
然而周知昌對這三魂邪咒不算了解。
不僅一時間沒找到解決辦法,更不知道這隻是個開始……
養心園內,賈文的動作卻不停。
“此灰,乃淩縹緲之骨灰。”
“以此為刀,咒殺你周知昌地魂!”
虛幻長刀再現,再次斬落在空處。
遠方,周知昌剛剛鬆了口氣,便又感長刀揮落直入識海。
更快!更強!
如果說血衣與周知昌聯係不大,那這骨灰與周知昌的聯係,可就太大了……
刀落,魂滅!
仿佛有驚雷從周知昌腦中炸開,引得周知昌七竅瞬間飆射出鮮血!
其大口喘息,猩紅的雙眼中泛著茫然。
地魂被徹底斬滅……
三魂去其一。
此傷,便是徹底傷了根基!
養心園內,賈文手再抬,指向了淩縹緲。
“此修士,乃淩縹緲之殘魂!”
這一刻賈文毫不遲疑。
“以此為刀,咒殺你周知昌天魂!”
淩縹緲的鬼軀瞬間潰散,化作虛幻長刀落入賈文手中。
陸銘陡然愣住,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前傾,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遲疑許久,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家族被滅,還被人剝了靈根凰魂。
恨麼?
必然!
若能複仇,就是舍棄一切又如何?
淩縹緲顯然沒有被逼迫的跡象……
這一切,全都是她自願的。
無論陸銘心思如何,他也沒有立場阻止淩縹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以身為刀,殘軀化火!
長刀瞬間斬落。
陸銘耳邊忽有異響響起。
若龍吟……
卻是怒吼,乃至重傷的哀嚎!
於這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但陸銘卻不清楚改變出在何處。
又見賈文一甩衣袖,眉頭緊蹙。
“龍氣替劫,知昌未死!”
“生魂受創,地魂被滅,天魂卻無礙。”
“但一魂之傷,足矣讓周知昌暫時失去對龍氣的掌控能力了!”
“太子殿下。”
賈文聲音嚴肅渾厚,他用繁星般的眼目視周興旦,一字一頓道。
“奪龍登天,就在此時!”
周興旦同樣注視著賈文。
很快,他冷笑道。
“能把利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你賈文也算是獨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