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的表情閃過一絲微妙,隨後皮笑肉不笑地打量景沅閃爍的眼睛,從容不迫道:“是嗎。”
景沅來不及管這慌扯得假不假,輕輕咳嗽:“嗯,做人不能失信。萬一哪天老天爺傷心,再將我收走,你就該永遠失去我了。”
望著對方被捂得嚴絲合縫的嘴唇,紀晏從那抹病態的粉唇上慢慢移開。
沉默片刻,他輕笑:“嗯。”
景沅見紀晏並沒有翻臉,十分靈性地揮揮手:“路上小心。”
紀晏微眯著眼,勁瘦白皙的手腕抬起,推了下眼鏡,又盯著景沅許久。
景沅不敢動,那抹說不上來的詭異感再度襲來。
紀晏的眼神總像在窺探著他的一切。
“好好休息。”紀晏說罷,高大的身影緩緩離開。
走廊裡,管家陳天跟隨在紀晏身後。
剛剛紀晏親自推著景沅去衛生間時,他看到了,他實在想不通紀晏為何對景沅態度突然發生轉變。
紀晏走到電梯前,將眼鏡取下,眯著眼睛輕輕擦拭。
“景沅是我的一個計劃,彆讓他看出破綻。”
陳天緊鎖的眉心驟然舒展,一點就透。
連忙應道:“好。”
紀晏重新戴上眼鏡,雙手隨意插在口袋裡,眸光微寒。
麵對這個上一世對他忠心耿耿的人。他並沒有刻意隱瞞。
“嚴格盯著景沅的一舉一動,有任何事情都要向我彙報。”
陳天頷首:“收到。”
…
待走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景沅才放鬆心情,打量起自己的臥室。
床單的質地非常舒服,細膩得如同嬰兒的皮膚,整間臥室采用法式複古風,就連隨意擺放的花瓶都極儘奢華。
感歎著有錢人的奢靡,景沅輕輕移動身子,想要下地走兩步。可剛使上勁,全身便出了虛汗,瘦弱的脊背汗津津的,轉眼間濕了一大片。
原主的身體太差,想要養好溜走,最快也要半年。
這裡摸摸,那裡瞅瞅,景沅從枕頭下找出手機,開始熟悉原主的交際圈。
不得不說,景沅人脈圈雖然廣,但人緣實在是爛。
生病半個月,一個問候的都沒有。
閒得無事,他搜索主角受雲疏打工的那家縵合club的地址。
離他家裡倒不算遠,開車半個小時就到。
如果他想去縵合偶遇主角受,必須要養好身體,同時有一個重要的前提——不能被人發現他身體在變好。
一下午的時間,景沅越看越困。
到最後,精神頭也沒那麼足了。
等他恍然間醒來時,才發現外麵的天都黑了,而自己的手腕上也在不知不覺中被紮上液,上麵吊著他看不懂的藥品。
這時,陳天推著晚餐緩緩走進臥室。景沅不認識他,警惕而謹慎地朝他注視。
麵對景沅,陳天眉眼謹慎,不禁想起紀晏中午離開前跟他交代的話。
過往紀晏不喜歡景沅,景沅也算收斂,雖然偶爾將紀家攪得雞犬不寧,也會顧及紀晏的想法。
如今景沅得到紀晏的假意縱容,還不得讓所有人不得安寧?
陳天在心裡默默歎口氣,頷了頷首:“景少爺,這是您的晚餐,不合您的口味,我再去讓廚房做。”
景沅睡了一下午,精神恢複許多。
專門照顧他的護工找來軟和的靠墊,開始幫他擺放飯菜。
景沅發現,每個人對待自己都謹小慎微,足以證明原主有多難伺候。
飯菜的香味兒鑽進景沅鼻子。
不得不說,紀家的晚餐很精致。
就是太素了。
景沅不想吃素菜,圓潤明亮的眼睛打量寡淡的白粥,抬起腕子推了一下:“叔叔,我吃不下。”
年齡剛剛四十的陳天扯了下唇角。
隨後,好脾氣地頷首:“您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做。”
景沅抿了抿唇,神情楚楚可憐:“紀晏不在,我吃不下。”
陳天和護工同時愣住。
過去景沅雖然喜歡紀晏,但從來沒說過這些話,表達愛的方式,僅限言語威脅叫囂。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半晌,陳天打破了寂靜。
“景少爺,紀先生今晚有重要的事情,恐怕不能回來陪您吃飯。”
景沅可憐巴巴的眼睛微斂,方才的神采奕奕頓時消失。
他皺著眉,本就蒼白的臉掛上幾分憂愁,更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保護欲。
“那,我能訂個外賣嗎?”
陳天微微扯著唇:“當然可以。”
望著景沅頓時恢複的愉悅,他懷疑景沅的最終目的是這個。
…
入夜,寧城氣溫驟降。
還有半個月,就要到新年。
縵合club,雲端會所私人包廂內,幾位衣著得體,氣質矜貴的男士正在談笑聊天。
紀晏手指夾著煙,寡言嚴肅的氣場與幾人格格不入。
麵前的兩位男士名叫謝凜和陳記風,是他為數不多的摯友。
在容家對紀家落井下石時,給予了最大限度地幫助。
謝凜那時在謝家沒有實權,偷偷幫助他被大哥發現,捅到謝家老爺子那裡,發配國外,在他重生的前幾年,遇到車禍。而陳記風也沒好到哪裡去,為了幫紀氏反吞並,自家生意遭到重創。
這件事,一直是紀晏的心結,同時也在他瘋狂報複時,帶走了他最後的善良。
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痛苦的記憶被抽絲剝繭般地提起,紀晏臉色極差,蒼白的皮膚異常冰涼。
明亮雅致的吊燈下,他的唇色很淡,眉宇間的複雜愁緒很快吸引兩人的注意。
這時,紀晏手機震動。
他抬腕,麵無表情:“處理乾淨就行,以後這種事不要找我彙報。”
謝凜凝視著紀晏。
這句話紀晏說得很平靜,表情也不見半分狠厲,卻莫名讓他心底一沉。
紀晏孤僻不愛說話他知道,但今日有些不太一樣。
“紀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公司瑣事。”
陳記風也看向紀晏:“總覺得你,心事重重的。”
紀晏舉起酒杯:“沒。”
陳記風謝凜二人沒再追問,跟紀晏碰了碰杯,開始聊一些生活趣事。
謝凜笑道:“紀晏,縵合最近招了幾個跳舞不錯的演員,要不要讓他們過來跳個舞,給你解解悶?”
縵合是謝家旗下的俱樂部,主打的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高端商務會所。這裡分為很多區,有負責閒情雅致的雲端區,有勁爆奢華的酒吧DJ會所,也有商務談判的悅璟華府。
在寧城,縵合club最著名的就是裡麵的舞者。這裡的舞者不光舞藝精湛,而且多才多藝,喝茶聊天時點兩個小曲兒看看表演,心情必然舒暢。
說到這,紀晏想起雲疏這個人來。
上一世,他與雲疏第一次見麵,就是在縵合會所。
那時,經過多方調查,助理告訴他雲疏是他父母發生車禍時的目擊者。那時他和雲疏走得很近,甚至謝凜和陳記風都以為他喜歡雲疏。
但那時他沒什麼心情解釋,一心隻想知道父母車禍的真相。
這輩子,他已經記下雲疏曾經告訴他的關鍵信息,沒有必要再去找雲疏。
“不用,不想看跳舞。”
紀晏仰頭,將杯裡的酒一飲而儘。
謝凜實在擔心紀晏,笑嗬嗬道:“是不是景沅又作妖呢?這一晚上,就沒見你笑。”
提起景沅,紀晏眼睛蒙上一層陰鬱。
陳記風趕忙說:“彆提那晦氣人。”
謝凜:“是啊,喝酒。”
一直到晚上,紀晏才忍著頭痛欲裂,緩緩坐上車準備回紀家。
車內很悶,他打開窗,輕輕解開領口,眯著眸子享受著涼風灌入胸口的寒意。
要不是景沅吃軟不吃硬,他出於無奈才使用這個方法,他重生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景沅加倍承受他當初的痛苦。
上一世,儘管紀家重現輝煌,但父母的事始終沒有明朗,景沅到死都不肯說,就是為了折磨他。
紀晏忽然垂眸笑了笑,緊握的十指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