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樂從晏宿元身上,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清冷又不失溫和，如美酒般醉人的靈力。若非她一直盯著晏宿元看，差點以為自己正和晏不知待在一起。
她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位正牌少宗主。晏宿元帶著麵具,身量沒有晏不知高，氣質也遠不及晏不知,但他嘴角的笑容,表情的愉悅瀟灑，都是殷晴樂從沒有在晏不知身上看見過的。
可晏不知若不是落入牢籠,也並非不可能變成這樣。
“我想和姑娘做個交易,不是你意下如何？”晏宿元渾身洋溢自信。
殷晴樂一言不發，抱緊手臂,死死盯著晏宿元。
“彆一直不說話。”晏宿元說,“我們已經知道你並非修真界本地人，還一直在尋找回家的方法。玄赤宗願意出手相幫,隻希望姑娘能配合我們,在晏不知死後，把他的屍首交於玄赤宗。”
殷晴樂依然沒說話,她心下盤算和光離開的時間，從她走到店麵，再遇到晏家二人,並沒有過去多久。她隻要拖延點時間，就能等到晏不知。
正如此想著,殷晴樂注意到晏嬌嬌的動作。紅衣少女低垂腦袋,彎腰從空間囊中取出個香爐，於晏宿元身後點燃。
“你要做什麼？”殷晴樂終於出聲。
“點燃祝煙而已。”晏嬌嬌道，“雖然在周圍都布下結界,但以晏不知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破壞它們，絕非難事。要是晏不知突然闖入，破壞玲瓏市的規矩，我們也需要有逃離的時間。”
“把祝煙滅了。”殷晴樂語調發冷，她背手以靈石摩挲玉簡，打開傳音玉，“然後我再考慮，是否接受條件。”
玲瓏市內修士不得出手，殷晴樂倒不擔心自己短時間受傷，她放慢語速，隨意將傳音玉塞入袖口：“玄赤宗無情無義，憑什麼讓我幫你？”
“其實晏不知也不是什麼好人，他明明是個冒牌貨，卻自稱是少宗主，害我流落修真界二……”晏宿元挑眉輕笑，準備把對外的謊話再端出來。
卻被晏嬌嬌行禮打斷：“少宗主，她可能已經看到告示了。”
“哦。”晏宿元漫不經心應了一聲，“那正好，我也不喜歡彎彎繞繞。”
“我就直說了，我希望能與姑娘達成合作，無論是對晏不知做什麼，還是配合你的想法演戲，都可以。為此，我們願意拿出誠意。”
“誠意？”殷晴樂反問，“先在穹痕淵追殺我，又趁我落單堵我，我怎麼看不出誠意？”
“嬌嬌，把祝煙滅了。”
晏嬌嬌微怔，她開口想反駁，在晏宿元的示意下隻得閉口，默默掐滅香爐。
“嬌嬌，道歉。”
晏宿元的聲音像是魔音入耳，晏嬌嬌渾身顫抖一下，屈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仿佛有隻手按著她的腦袋，逼她五體投地：“此前諸多冒犯，皆是我的錯，請姑娘責罰。”
哪裡還有昔日穹痕淵時，嬌蠻殘暴的模樣，簡直像個被拿捏在手中的玩物。也不知道晏嬌嬌逃回
玄赤宗後，在那兩父子手裡經曆了什麼。不過一個大活人，這麼跪在殷晴樂腳邊，叫她一陣陣感到不適。
“我接受了。”殷晴樂朝晏嬌嬌點頭，不再搭理她，轉向晏宿元，“但還是不行，我可是很喜歡晏不知的，你不能讓我為了回家……把他推向死路。”
在晏宿元眼中，少女口中雖然在拒絕，眸光卻飄忽不定，像是已經對他的提議心動。
晏宿元的話語裡平添幾抹憐惜：“我知道，不然先前殺死晏不知的提案，就不會被你拒絕了。”
“但這位姑娘，你要知道，晏不知受的傷還好治愈，中的毒卻沒有任何解藥，你和他在一起，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枯敗垂死，陷入無儘的痛苦。與我們合作，我們有許多方法，能讓他幸福地死去。”
“給他一個從來不敢想的美夢，如此，未嘗不是在幫他。”
殷晴樂趕在晏宿元說完前，把傳音玉簡關閉，沒讓晏不知把他的話聽完。她臉上賣力地表演，腦子瘋狂地轉動：“你們是如何知道我要回家的？”
“自然是有高人指點。”
殷晴樂乾脆不裝了，開始直截了當地試探：“白板是你們的人？”
晏宿元茫然：“什麼白板。”
玄赤宗知道她是穿越的，卻不知道她手機的內容……
殷晴樂得到確切信息，正想扯開話題，她轉過眸子，餘光中看到一條亮白的劍影。和光出現在拐角，正著急地吸引她的注意力，見她看過來，幅度才減小些許。
殷晴樂先是心頭一喜，在看到轉角處的白衣人影時，神情驀地一滯。祝煙的範圍很廣，他不可能沒感覺到，怎麼還要過來？
似乎察覺到她的焦慮，晏不知在拐角處停住腳步，雙唇開合幾下，細密密的傳音流入耳中。
“你放心，我沒事。”
殷晴樂鬆了口氣，她想再度打開傳音玉簡，手剛伸進袖子，一旁的晏嬌嬌忽然投來目光：“你想做什麼？”
她反應很快，虛張聲勢地回道：“我做什麼與你何乾？晏少主，這就是你說的‘誠意’？”
“彆露怯。”晏不知的聲音柔和，慢慢地安撫殷晴樂，“怕出刀嗎？要是害怕，我就過來。”
殷晴樂怎麼會讓他過來，於是趁晏宿元教訓晏嬌嬌時，小幅度地搖頭。
“先前幾天，我看你向常道君借了卦位圖，記得如何？我並非不能依照你的習慣指揮，隻是我還不太熟練，怕連累到你。”
殷晴樂想了片刻，朝晏不知眨了眨眼：她記熟了。
“好。”
遠遠看去，那白衣的修士似是勾起唇角，漆黑如墨的雙眼淺短地亮了一瞬：“你不是不相信我能把你教好嗎？我拿這兩個人證明給你看。你不是下決心要學武嗎，先拿這位化神練練手。”
話音落下，靈力飄來，穩穩托住殷晴樂的手臂。哪怕她還維持站立的動作，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形變得靈活許多。
可是，她哪有不信任他！
殷
晴樂憤憤地扭過臉，不想理晏不知。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抬手揉了揉耳朵，感受到溫度升高了些許。
再聊下去，她都要忘了眼前還站了兩個敵人。殷晴樂清了清嗓子，重新將目光轉向晏宿元。
“我明白了。”殷晴樂抬起頭，“從你們把晏不知帶回玄赤宗時，就計劃二百年後將他處刑，利用他的屍身做某件事。結果天公不作美，讓他給跑了。你們試圖在穹痕淵把他攔住，無果，因此硬的不行來軟的，想從我這兒入手。”
“他到底是什麼人，值得你們如此在意？”在開打之前，她必須要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是被選中的人。”兩道聲音，一前一後，一明一暗，從晏宿元和晏嬌嬌的口中發出。少年和少女不約而同看向殷晴樂，晏宿元的眼底泛起幽藍的眸光，“除此之外，無可奉告。”
“這個答案，姑娘還滿意？”晏宿元眼底的光芒，叫殷晴樂止不住犯惡心。
“滿意了。”殷晴樂回答，“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然後就能給你們明確的答複。”
“是什麼？”晏宿元起了興致。
殷晴樂抬起手，朝晏宿元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我隻問你一個人。”
她是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身無靈力的凡人。從頭至尾，晏宿元都沒把殷晴樂放在眼裡。她又生得甜美可愛，在法衣的加持下，更顯得貌美，他早忘了殷晴樂在雪原氣勢十足的模樣，“嘿嘿”笑了一聲，當即湊上前。
殷晴樂踮起腳尖，湊到晏宿元耳邊，問：“你能不能，把麵具摘下來？”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軟糯可愛，以至於話說完了，晏宿元還沒品出其中的味兒來。他隻覺得殷晴樂的問題有些奇怪，他沒來得及回應，就見一柄大砍刀突然出現在少女手中，霍霍生風，直劈他的麵門。
“你敢不敢摘下麵具，讓晏不知看看你的臉？讓他看看，在他作為少宗主被蒙騙的二百年裡，你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晏宿元的修為比殷晴樂高好幾個境界，反應得很快，當即拉開距離。他眼見殷晴樂轉身就跑，心下焦急，玲瓏市修士不得使用靈力進行打鬥，他足尖輕點，伸手來擒殷晴樂。
被少女一個側步避開，扭腰轉身，刀鋒劃地，斜斜挑了上去。
“說了這麼多，還不是因為打不過晏不知，就想要策反他身邊的人？好不要臉，我行得端坐得直，要是與你們這些人合作，就算我回家，我也一定會被千夫所指，終生不得安寧。”
殷晴樂說著，回身橫刀，攔在胸前。她心裡七上八下，哀嚎這刀怎麼那麼長，那麼大，她已經第無數次差點被絆倒。一想到她未來要一直用它，殷晴樂就心如死灰。
耳邊再度傳來晏不知的聲音：“艮位四步，橫劈，彆收刀，往我這邊來。”
他的靈力支撐著她，讓殷晴樂不至於力怯發抖，亂中出錯。殷晴樂麵上不顯，一顆心險些快從嗓子裡跳出來，她順著晏不知靈力的指引，鉚足勁兒往西北向前進四步，逼退晏宿元，掙出些許
的空間，雙手扛著大刀，往晏不知衝去。
她聽到含笑的語調：“不要扛，拖著跑。”
殷晴樂臉上一紅，她連忙變換姿勢，往拐角處跑去。
身後傳來晏嬌嬌的聲音：“少宗主，晏不知可能在那邊，我們還是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