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穗子姐姐醒了!”
我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久, 等再次醒來,夕陽的光已經打在了我的臉上。我呆呆地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一會,直到聽見津美紀的聲音才徹底清醒。我這才發現我是躺在沙發上的, 我明明記得我還在廚房洗碗……
正在廚房準備晚餐的伏黑惠聽見了津美紀的聲音, 從板凳上跳下來,來到客廳,也圍到我身旁來。
津美紀滿臉擔憂地看著我:“奈穗子姐姐, 你怎麼昏倒了?”
我揉著腦袋坐起來, 一時間門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昏倒,正想胡亂找個理由。伏黑惠便率先替我答了:“是因為太餓了嗎?”
他眉頭微擰著,伸手輕輕捏了下我的臉頰。
他用的力道很輕。
我沒有感到任何疼痛。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問我:“我和津美紀去上學後,中午你都沒吃飯的吧?”
我眨巴了下眼睛, 辯解:“有吃……”
“冰箱裡食材減少的程度, 根本不像是你中午有吃飯。”
我有些不自在地撓撓臉, 垂下腦袋, 聽訓。可能是我沒上過學, 而伏黑惠上過學的緣故?很多時候被他訓話,我居然真的會認真聽。而不是像對待一個小朋友一樣敷衍。而且上次悟少爺來, 他跟伏黑惠相處,也會讓人感覺年齡小了一輪的伏黑惠要比悟少爺成熟穩重。
之前偶然間門陪津美紀玩遊戲的時候,聽津美紀說過。
伏黑惠的爸爸沒跟津美紀的媽媽結婚之前, 是單親,一個人帶伏黑惠, 但也隻有伏黑惠兩歲之前還算經常回來。兩歲之後,他就經常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所以伏黑惠很小就開始自己照顧自己了。
不像津美紀,她是近一年才開始逐漸適應沒有大人照顧。
“今天晚飯我來準備,你好好休息吧。”伏黑惠說完這麼一句,就又回去廚房做飯了。
津美紀戳戳我。
我側頭,看向津美紀。
津美紀趴到我耳邊來,“小惠生氣的時候,是不是挺嚇人的。”
我緩慢眨一下眼,也趴到津美紀耳邊,“是挺嚇人的。”
津美紀繼續趴我耳邊:“奈穗子姐姐你不知道,上上上上次五條先生來的時候,因為不小心將麵包屑掉到了他的作業本上,小惠發的火比剛才還大,五條先生都被小惠說懵了,結結巴巴道歉。”
悟少爺會道歉?
我感到很新奇。對於悟少爺收養這兩個孩子這件事,我一直覺得是悟少爺心血來潮,就像之前住在夏油傑寢室時那樣,像逗貓逗狗般興趣來了就關注一下。因為我在這個家也呆了一段時間門了,悟少爺好像就來了那麼一次。
卻沒想到……
他還會道歉的嗎?
明明是禦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大少爺,繼承了祖傳術式,是百分之百的未來五條家家主。身份上跟直哉少爺不相上下。如果是直哉少爺的話,即使是他發現自己錯了,也是會強行將錯誤歸結到彆人身上,並用很殘忍的手段折磨對方,逼迫對方承認是自己錯了。
但悟少爺卻……
我小聲:“小惠對你發過脾氣嗎?”
津美紀努力回想了下,然後重重點頭,“好多次!”
“你們說悄悄話的聲音未免也太大了點。”——廚房傳來伏黑惠聲音。
我和津美紀緊急閉嘴了。
因為心虛,津美紀還突然很大聲的找我聊天:“奈穗子姐姐!你今天幫我紮的頭發班裡好多同學都很羨慕我,說很好看。”
“這樣嗎?”我笑著看她,“那太好了。”
津美紀眼睛亮亮的問我:“明天早上,奈穗子姐姐可以還幫我紮頭發嗎?”
“當然可以。”
我們玩了會翻花繩的遊戲,差不多二十多分鐘過去,伏黑惠做好了晚飯。食材比以往都要豐富,份量還大了一倍。
我剛吃完一碗,碗就被伏黑惠拿走了,又幫我盛了一碗。
我揉揉有點鼓起來的肚子,隻好繼續吃。
然後伏黑惠又幫我盛了第三碗。
我摸一摸已經鼓成球的肚子,實在是有些吃不下了。但頂著伏黑惠安靜的凝視,我最終還是埋頭吃掉了。
好在這次他沒再幫我盛飯,而是收拾掉碗筷去廚房洗掉了。
我想幫忙。
但他拒絕了,說讓我好好休息。
而且隔天中午,伏黑惠居然還特地從學校跑回來,監督我做飯,然後吃掉。等親眼看著我吃掉飯後,才又急匆匆往學校的方向跑。
好……好溫暖。
我能被他們收留,就已經要感恩戴德了,居然還能被那麼關心。津美紀那麼溫柔,可愛,伏黑惠也隻是看著不太愛笑而已,都是很好、很輕易就能令人感到溫暖的孩子。
可這樣溫馨的日子,卻總有一天要結束。
距離當初約定的半個月,越來越接近了。越是靠近,我越是過得小心翼翼,對於接收到的幸福,像藏珍寶似的藏在心裡。晚上睡前,翻來覆去的拿出來回味。
但那一天還是來了。
津美紀應該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要走,跟我相處時一如往常,我看著她寫完作業,又陪她玩了會翻花繩之後,她就回房間門睡覺去了。
我越來越拘謹了,坐在沙發上,像等待判決書的罪犯一樣沉默著低頭玩手指。
伏黑惠走過來,遞給我一疊現金。
我垂著臉接過來。
但很快,我就震驚住了,因為這些錢根本不是當初約定好的900日元,而是差不多有五萬。
我立馬抬頭,看他。
伏黑惠一如往常沒什麼大表情,“九百日元,根本去不了什麼地方。這些錢你拿著,如果到地方了暫時沒住的地方,也能起到些作用。”
“但是……”
“你明天再走吧。”見我想說拒絕的話,伏黑惠率先開口打斷了我。
我呆呆的:“誒……?”
“明天周末,學校不上課。我陪你去找貨車吧。現在時間門太晚了,能不能找到不說,你單獨出去也很危險吧?”
“噢……好。”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回房間門睡覺了。”
交代完最後一句,伏黑惠完全不給我說五萬日元事情的機會,就上樓回臥室了。
聽著樓上傳來的房間門門被輕輕叩上的動靜,我低頭,看向手裡的五萬日元。不是那種一萬日元一張的,而是零零散散的散錢湊齊的五萬日元。
雖然伏黑姐弟被悟少爺收養了。
但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我發現伏黑姐弟除了買菜吃飯和日常交通外,並沒怎麼用過悟少爺打來的錢。
而且每日所花費的費用,伏黑惠還會記錄在一個本子上。
我猜想,他們一定是打算日後把錢還給悟少爺的吧,才會這麼克製花銷,卻一下子給了我這麼多錢……
被兩個孩子這麼照顧什麼的,真的好丟人。
我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終,還是決定隻拿走九百日元,剩下的錢疊好放在了茶幾上,然後換上我之前那身白裙子,把津美紀媽媽的衣服脫下來,洗乾淨,晾曬在院子裡的架子上,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個家。
能被他們收留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其他的我不敢奢求。
我緊緊握著手裡的九百日元,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現在還沒到午夜十二點,街上還有不少年輕男女跟攤販。出來前,我將身上的裙子的一片裙擺剪開了,做成了一個很簡易的口罩,不是很擔心會被人看到臉。
我之前有跟佐藤少爺去找過貨車司機,後來獨自在東京逃亡時,也曾躲在貨車裡睡過一晚。
所以我對於什麼地方有貨車稍微有所了解。
問了路人之後,我就朝那種比較偏僻、能停放大車輛路段走去。由於是夜市街鋪的後門,沒什麼人,路燈不是特彆亮,四周黑黢黢的,但果然停放著三輛貨車,有四五個中年男人圍著一個小桌子,在打牌。
鬨哄哄的,煙味酒味很刺鼻。
我猶豫了一會。
之前去找貨車司機交談的事,都是佐藤少爺做的。
他一般會讓我等在路燈下,然後他獨自到那些人麵前,跟他們交流。期間門,如果有注意到有人將視線放在我身上,佐藤少爺還會不動聲色地將那人的視線擋住。現在,就我一個人……
佐藤少爺,我該怎麼做?
我將那九百日元攥得很緊,揉啊揉,直到那夥人注意到我,率先問我:“來這裡乾什麼。”
我才總算打定主意,唯唯諾諾地問:“你們、你們有人要去香川嗎?”
“香川?”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抵了抵旁邊的,“你不是打算下趟貨去那邊的嗎?”
“是啊。”
見此,我立馬露出驚喜表情:“可以帶上我嗎?我可以給錢的。”
“錢?”那個男人站起來,往我這邊靠近。我下意識雙肩一顫,就往後退了兩步,但我知道自己如果想要離開這片地方,就一定要鼓起勇氣來,所以就又停住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淡定地站在原地,等他過來。他在我跟前站定,問我,“你給多少錢?”
我把錢遞給他看。
“就九百?!”他聲音陡然拔高。
我嚇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連忙說:“我隻有這麼多錢,拜托你了,能不能帶我去香川。”
他的眼睛微眯起來,開始在我身上打量,“戴著口罩,彆不是乾了什麼被通緝的事要逃命吧,就這麼點錢我也太得不償失了吧?”
我立馬緊張著說:“沒、沒被通緝。”
直哉少爺雖然與警方那邊有所聯係,警方也在抓捕我。但我的照片名字之類的一直未被公布,隻是說有一個十七歲的女人在殺人逃逸。
“你一直戴著口罩,沒看過你的臉,我怎麼能確定你不是通緝犯?”男人咄咄逼人。
與此同時,跟他打牌的那些人也看熱鬨似的圍了過來。
那麼多人,都比我高。
煙味也好嗆人……
我整個人都被震懾住了,腿很軟,想拔腿就跑都做不到。明明佐藤少爺跟那些人交流時,那些貨車司機也是這般,那麼多人,那麼多煙霧,佐藤少爺都可以做到鎮定自如地跟他們交流,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因為恐懼,我渾身顫栗,大腦也沒辦法像往常那樣正常思考。下意識就順著他話的意思往下做了,我把,口罩摘下來一點,給他們看,“我、我不是通緝犯的,拜托你,帶我去香川吧,如果這些錢不夠,等到了香川,我會想辦法賺錢還給你的。”
那些人的眼睛頓時粘到了我的臉上,這種眼神,我十分熟悉……
我抖著手趕忙將口罩重新戴上,捂得嚴嚴實實,“那個,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去問問其他人。”
“走什麼,我又沒說不同意。”
一隻手朝我的肩膀抓來,我嚇得大叫一聲,把一直藏在口袋裡的剪刀拿出來,刺進那人的手掌。
“啊——!”
那人慘叫連連,捂著手在地上痛苦打滾。
他的其他夥伴看到了,連忙上去查看他的情況,隨即就氣憤地想來抓我。這時候,我一直僵硬著的腿也恢複些了,我雙手抱著剪刀就跑。
但他們速度很快。
一個人的手從我身後伸來,抓住了我的胳膊,想搶我手裡的剪刀。我一口咬上他的手,用很大的力氣咬,嘴裡都嘗到了血腥味,察覺到他抓我胳膊的手鬆開些後,我就一把甩開他,將剪刀朝他刺去。
他下意識想躲,結果將另外兩個追來的人的路給攔住了。
我趁此機會,拚了命地逃。
逃到夜市裡後,那幾個人就不敢追過來了。我拚命平穩住呼吸,佯裝很淡定地走著,但我身上的裙子和被我藏在口袋裡的帶血剪刀,還是使我成為夜市裡引人矚目的存在,不多時,我就注意到幾個禪院家的人。
他們也注意到了我。
我埋著頭,轉身就逃,七拐八拐到我都記不清路之後,我躲在了一個小巷裡的廢棄巷子裡。
我聽見嘈雜的腳步聲靠近這邊,內心不斷祈禱:
發現不了我,發現不了我……
但他們的腳步還是逐漸朝箱子靠近過來。
我再也壓抑不住,眼淚順著我的臉頰不停地往下滾。
好蠢,我好蠢。為什麼總是會這樣。自從逃離禪院家之後,這麼久過去了,我的日子還是沒有變好,永遠在被喊打喊殺,永遠在逃,得到的溫暖也都是一碰即碎的,到底為什麼……
我好想佐藤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