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管怎麼樣都有風險,如果逃跑的話,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我把直哉少爺的手機遞給他,眼睫顫啊顫的,聲音也虛弱起來,“這個是直哉少爺的手機,逃跑的話需要很多錢吧?我知道直哉少爺支付的密碼,你把直哉少爺的錢轉走,然後逃跑吧。我、我不想讓你死。”
他似乎在猶豫。
我怕他多想下去,會質疑。而且看他這幅樣子應該是也想到了咒力殘骸的事情,所以我連忙開口:“直哉少爺這邊你不用擔心……如果不是你殺的,沒有留下你的咒力殘骸,禪院家那邊不會誤會你的。禪院家雖然會因為疏忽職守要殺你,但追一段時間找不到你之後應該就會放棄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殺了四穀的事說出去的。”我朝他笑一下,“你應該也清楚吧,我之前捅過直哉少爺脖子這件事,不如到時候我去認罪好了,禪院家那邊這麼快就抓到了凶手,有地方解氣,說不準會更早放棄追捕你這件事。”
他呼吸一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我笑容更燦爛了,但聲音卻很落寞:“沒啊,我是在幫我自己。自從被抓回禪院家,重新沒了自由,我早就想死了,隻是直哉少爺一直不準而已。”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捏緊,最後抓住我的:“我、我們一起逃吧,我會保護你的,禪院家勢力很龐大,肯定會很快抓住凶手的,直哉少爺也死了,以後不會再有人緊抓你不放了,我們一起逃跑的話,過個一年半載禪院家就會放棄找我們了。”
我眼睛倏忽睜大,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你願意帶我走?”
他更堅定了,“嗯。”
之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讓另外兩個傭人去找來一個大箱子,將直哉少爺和四穀的身體裝進去,密封好,讓那兩個人搬去郊區埋起來,說是直哉少爺的命令。
儘管這個命令很奇怪,但由於是直哉少爺的吩咐,他們連多問一句都不敢,就照做離開了。
之後他將直哉少爺的錢分批次轉到他手機上,也沒轉太多,隻轉了兩百萬而已,因為擔心引起禪院家那邊的注意。
他帶我離開商場,駕車離開。
等到了臨近城市的郊外。
眼看他還要繼續開車,我喊停之後下車,他問我為什麼,我解釋,如果我們一起逃跑的話,禪院家那邊說不準會懷疑我們有私情,早有密謀,畢竟我們都是直哉少爺身邊親近的人。不管有沒有你的咒力殘骸,都會認定此事與我們有關。
而分開行動之後再約定一個地方會晤,反倒會更好一點。
他此刻已經六神無主,隻是猶豫了一秒就同意了,然後問我在哪裡碰麵。
我笑著:“香川。”
看著他的車遠離視線,我卻並沒有往香川的方向去。
四穀並沒有死,隻是昏迷了。
按照禪院家找人的效率,應該很快就會找到藏直哉少爺屍體的地方,從而打開箱子,四穀那時候應該還沒餓死。
隻要他不死,就會指認是山本殺的直哉少爺。
而我之所以選擇山本作為替罪羊,完全是因為之前在東京時,致使拾荒老人死亡的傷口,那個腹部的窟窿,是山本所為。
可山本逃亡應該能逃很久吧?十幾二十年都有可能,畢竟他可是一級術師。但他也隻能在逃亡中度日了。
*
“直哉少爺怎麼會下這種奇怪的命令啊。”其中一名男傭嘟囔道,此刻他們正在挖坑,因為直哉少爺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抱怨。
另一名男傭也很無奈:“彆說了,快挖吧,天馬上黑了。”
他們繼續挖。
沒多久,其中一個人停下動作,看向身側的大箱子:“你剛才有沒有感覺這個箱子動了一下。”
“有嗎?是你的錯覺吧。”
“是嗎……”男傭自言自語地說道,正要繼續挖。
那個箱子又動了一下。
這下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他們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人大著膽子走過去,伸手想打開看看,但還沒觸碰到鎖扣,一把匕首就忽然從裡麵刺穿了箱頂。
男傭嚇得節節後退,一屁股摔進了土坑裡。
另一個男傭也嚇得魂飛魄散,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後他們就看著那把鋒利染血的匕首,一下下將箱頂捅破,其後,一個滿身血汙的人從裡麵爬了出來。
他染血的金色碎發下,眼神陰毒。身上除了濃重的血腥味外,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旖旎氣味。他環顧四周後,視線定格在他們身上,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奈穗子呢?”
是……是直哉少爺?!
兩名男傭徹底嚇尿了,連忙跪地:“屬、屬下不清楚……應該是跟山本回禪院家了吧……”
“山、本?”禪院直哉這才想到什麼似的,將脖子上刺著的長針也拔下來,他眼睛低垂,盯著長針看了會,獰笑起來,“啊我搞清楚了,又來一個雜碎把奈穗子那個腦子裡全是水的賤人哄騙住了。他們是什麼時候搞上的?什麼時候?!明明這次我都那麼小心了!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野男人!”
他越喊越大聲,越喊越瘋癲。讓那兩名男傭嚇得渾身上下打哆嗦。
隨後,他們就都被狠狠踹了一腳,“快去!把山本和奈穗子這對奸夫淫.婦給我抓回來!”
“是……是!”
沒用多久,他們就查出來一點眉目。
原因來自他手機裡的錢被轉走的賬戶,根據那個賬戶去查就能查到山本的路線。雖然山本也不傻,中間換了好幾次付款賬戶,但禪院家的人還是一路追查到了,最後在香川看到了山本。
但他們都不如山本強,死的死傷的傷,山本徹底成了禪院家被追捕的對象。
可奈穗子那邊卻一點蹤跡沒有,他們將這件事上報給禪院直哉。
彼時,禪院直哉正在上藥,聽到了用力踹他們一腳:“他們是一起的,抓到山本不就能抓到那個賤人了嗎!這種事還需要問我?!”
—
拉起的警戒線。
被封鎖的有大量鮮血的試衣間,驚慌失措的店員,疏散人群的警員。
眼睛蒙著白色繃帶的高個子青年雙手插兜站在慌亂的人群裡,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手腕上掛著的購物袋裡,是那顆櫥窗裡展示的金色皮球。
*
我一路逃跑,期間有時刻關注有沒有人來追捕我。
但並沒有。
我逐漸放鬆下來,卻依舊不敢坐新乾線之類的東西,即使我已經學會了怎麼乘坐。我開始思考去哪裡,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袖島那邊很偏僻,所以我就決定去這個地方了。
很抱歉,佐藤少爺。
最後沒有選擇去香川。
因為悟少爺知道我一直很想去這個地方定居,如果他會來找我的話……會選擇去那裡找我吧。當然隻是如果……很大概率他不會來找我,畢竟我當初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還說了不需要他,希望他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之類的話。
我感到很抱歉。
悟少爺真的很溫柔,但我必須這麼做,因為我很自私膽小還記仇,為了不繼續傷害悟少爺,也為了不讓我自己再繼續忍受痛苦。
而且……
就算我們心無芥蒂的解決了矛盾,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種相處狀態了。因為我已經清楚我對悟少爺動心這件事,而悟少爺身為五條家的家主,身份那樣高貴,而我不過是個沒有術式的平凡女人,即使現在對我很感興趣,以後也絕對不會娶我。
我無法做到毫無波動的看悟少爺娶彆人。
所以,還不如離開。
但如果他說自己一定會娶我呢?啊又在做白日夢了,但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我也隻會是後腿吧,沒有能力,沒有家世,咒術界裡權利鬥爭那麼激烈,我隻會是他的累贅。
我是乘坐大巴,一站站換乘前往袖島的,之後乘坐遊船,站在沒多少遊客、空蕩蕩的甲板上,遠遠地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離島,那裡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袖島跟我期待中的一樣。
人不多,大多還都是老人和小孩,平靜、祥和。
剛搬到這裡時,由於我身上那些微薄的錢都花在路費上了,所以我是沒地方住的。我連住處都沒先找,就去找工作了。
最後找到一個在鮮果超市的工作。
這是袖島唯一的一家鮮果超市,店長是一個微胖的女人,她人很好,還允許我留在店裡住,直到攢到足夠的錢搬出去為止。
說起來,能來到這裡工作也很奇幻。
剛來這家超市麵試時,店長就問我的學曆,見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正要不耐煩地攆我走。忽然她就整個人都僵住了,定在那裡不動,眼睛也無神起來。然後她就重新開口了,語氣變得客氣不少,“我查一下就好了。”
查一下?
我很不解。
我什麼都沒說,她就隻是在電腦上查了一下,然後點開一個網頁給我看,說:“愛知奈穗子,是嗎?畢業於大阪市的XX高中。”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正想說這不是我。
她指指照片:“這是你吧。”
我看到了那張照片上我的臉。但這真不是我的學曆,而且姓氏也不是我的,雖然……雖然奈穗子這個名字是我的。
我正想解釋,一道很年輕的聲音傳來:“媽媽。”
我扭頭去看。
在樓梯的陰影處看到一個身影,是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人,聽聲音挺年輕的,他紫色的眼睛淡淡掃過我,看向老板:“我餓了。”
老板仿佛無神般站起身,跟我說了句‘明天就開始上班’後,就離開了。
就這樣,我稀裡糊塗的入職了。
鮮果超市的工作不是很忙,卸貨裝貨之類的工作老板從不讓我做,隻需要我擺商品、收銀,慢慢的,由於經常能見到來買東西的人,偶爾會聊上兩句,我對袖島上的人也熟悉不少,有時候在外麵走,他們會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
這種感覺好新奇。
就像心裡被塞進去一罐子蜜,從頭甜到腳。
我偶爾會用老板家的電話給伏黑惠和津美紀打電話,跟他們聊我在這邊的生活。我會說,我認識了一名老師。
她是袖島唯一一所小學的老師,很年輕,隻有26歲。
她來買東西時我們認識的,她知道我喜歡看書後,就經常會借給我書看。老板也經常在店裡看新聞和電視劇,我根據台詞按照字幕推測,也能認識不少字,持續到現在,我認識的字越來越多,已經很少碰到不認識的字了。
袖島的老人和孩子很多。
孩子最大的也隻有十二歲,因為袖島沒有高中和初中,他們如果要上學的話,要去彆的地方。孩子們都很天真無邪,可能是因為我的口音是京都的,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總喜歡偷偷來看我,還會誇我,說我聲音好聽,說話的腔調也好聽,長得還好看。
之後我就會買糖給他們吃。
他們又會誇我,說我是他們最喜歡的大人。
他們有時候還會等我下班,催促著喊我,要跟我一起去玩。他們說袖島有一個廢村,那裡鬨鬼,已經有人在裡麵失蹤了,但他們說自己才不怕呢,那些都是大人編出來的謊話騙小孩子的,他們都長大了,已經不相信了。
看著一群小蘿卜頭說自己都長大了,我總忍不住笑。
他們會帶我一起去探險,但也隻是在廢村的外圍。因為裡麵已經被廢鐵圍起來了,過不去。
等太陽落山,我們才回去。
我們在交叉路口揮手告彆,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店長的兒子,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看著我。他很奇怪,我從第一天去麵試的時候就感覺到他很奇怪,因為他總是戴著口罩帽子,隻露出眼睛部位。
他似乎身體不好,之前擺貨的時候,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是他扶住了我。
他的手,好涼。
就像冰塊。
可能是這個原因吧,他即使看起來不過是高中生的年齡,卻沒像袖島其他孩子一樣離島上學,要放假才能回來,而是一直都留在島上,甚至連出門都很少。這一片的小朋友們甚至對他都不熟悉,提起店長的兒子這件事,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
隻知道他姓木下,跟老板一個姓。
但我知道在外麵的世界喊‘木下少爺’什麼的會很奇怪,儘管我現在跟木下家算是主家與被聘的關係,但喊木下太太都不需要喊夫人,隻需要喊老板就好……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喊他什麼,喊老板兒子嗎……
好失禮。
所以我僵硬在原地,跟他對視幾秒後,尷尬地朝他笑一笑。
他看了我一會,轉身離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
之後,我再也沒在店裡與他碰過麵了,應該是身體恢複了,去島外上學了吧?
清晨。
我從收銀台旁邊的折疊床上醒來,將被子枕頭都收拾好,然後把折疊床收起來,打開卷簾門,營業。
因為現在還很早,沒有人光顧。
我就開始打掃衛生,不僅是店內的衛生,我還會幫忙打掃樓上老板家裡的衛生,因為老板收留我在這裡睡覺我很感激,不做點什麼總有些過意不去。
我正在樓上的走廊拖地,聽見樓下有說話聲,職業本能讓我覺得是有客人來了,所以探頭去看。
就看到有一個背著奇怪武器袋的金發男生正彎腰不知在做什麼,手裡還拿著奇怪的東西。我想起來最近島上流浪貓經常被毒死的事情,以及經常在店門口放盆栽的台子上睡覺的大黃來。
由於放春假了,很多學生回來,順道還帶同學一起,就導致魚龍混雜,可能出現了害蟲,還是一隻沒有被抓住的害蟲。
難道是他嗎?
眼看渾身白色、但留著黃色劉海的肥貓一點點探出頭,要吃那個男生喂給它的奇怪東西,我手忙腳亂,著急之下將澆花的水壺打開,朝樓下潑去。然後連忙蹲下去躲起來,避免事後被報複。
等過了兩分鐘,始終不見樓下有質問的罵聲。可能是那個人也自知自己做的是虧心事,如果跟我理論起來隻會是他吃虧,所以逃走了?
我猶豫一會。
片刻。
我小心翼翼探頭,往下看。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並沒走,我與他有點生氣、但更多的還是無語和無奈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他渾身濕透,三七分的金發濕噠噠地貼在臉上,舉起手裡奇怪的條狀物,“貓條,你也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