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可以……幫我嗎?”
橘由紀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的手指因為過度緊張,不自覺糾在一起,小指有些後怕地輕輕勾住那個掉落過的小金屬勺子。
今天下午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電話的另一頭是一個扁平的機器音,莫名其妙地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沒頭沒尾地對她說:
“請問,你想要繼承遺產嗎”?
“……”
在正常情況下、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輕易相信這個一聽就是詐騙的電話。
且不說這句話裡的機器音本身有多麼的敷衍、話術有多麼的拙劣、甚至都不做點偽裝、繞點彎子。
但最最起碼,她的父親還沒死,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遺產這回事。
但就在她準備直接掛斷這個詐騙電話之際,對方單刀直入,不僅十分清楚的點明了她目前的家庭狀況,而且極其直白地指出她最需要的是什麼。
那番話太過於離經叛道,聽起來完全是天方夜譚,以至於橘由紀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
但她已經被困在這種不上不下的窘境當中很久了。
就像是一條被困在潛水坑裡的魚,隻要能夠讓她重回大海,無論是什麼樣的方法她都願意嘗試。更何況,對方所說的那種方法,可以完美解決她目前的困境,還能夠替……
所以哪怕對方的話聽起來再如何不靠譜,她也準備過來試試看。
隻是沒想到……橘由紀揚起頭,上下打量著這個新出現的年輕男人。
對方留著一頭黑色中短發,發尾處被厚實的羊絨圍巾牢牢壓住。
那雙眼睛是很溫柔的鳶紫色,被注視著的時候,仿佛置身於溫暖的泉水當中,使人不自覺忘記自己本來的目的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看上去比那個機器音要靠譜很多啊……
橘由紀莫名有些安下心來。
【告訴她,隻要她乖乖照做,所有事情都可以替她解決。】
久川悠利用萩原身上所佩戴的藍牙耳機的監聽功能,聽到了橘由紀吞吞吐吐的提問。這種遲疑的性格,和調查結果上的,確實能夠對應上。
久川悠簡單捋了一遍思路,感覺這個人才確實能進酒廠,於是直白地指示道。
“……”
萩原研二扶住耳機,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慢慢吐出來。
聽到Boss的這番話,他真的懷疑早川星野當時,究竟是怎麼被久川悠說服、乖乖配合他的行動的。
估計是那個女孩子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才會竭力抓住每一絲可以抓住的機會。
既然要招攬對方,拜托一定要好好說話啊!
像這種□□|大|佬招攬小弟式的發言……
“橘小姐,首先我想向你保證,你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黑發青年微微前傾,溫柔的鳶紫色眸子緊緊注視著橘由紀。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誠懇的笑容,語氣懇切、又帶著一絲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共情與懷念。
對話中,切忌表現出同情的心理,因為這會讓對方產生一種,你高高在上俯視對方的錯覺。
真正觸發情感共鳴的方式,應該是表露出一種感同身受的心態。
“也許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曾經見到過你的母親……”
首先熟悉的話題,儘可能引起共鳴。美化獲得信息情報的方式,以免引起對方不必要的警惕。
萩原研二被召喚出來之後,利用一路上的空閒時間,從久川悠那裡臨時補習了有關橘由紀的個人資料。
橘由紀,是橘次郎原配妻子的女兒。三興製藥會社,最開始也是那位原配妻子所創立的產業。這是一個非常狗血的鳳凰男聯合小三一起殺掉原配、侵占產業的故事。
所以對於橘由紀來說,這是在奪回本就屬於自己母親的產業,同時也替母親報仇。
在雙重殺機的加持之下,孤苦無依的橘由紀,無疑是最適合酒廠的繼承人。
既然這樣,從對話一開始,就應該拋出雙方都熟悉、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就比如說……橘由紀那位早逝的母親。
【她的母親好像去世的很早。根據我能夠調查到的、最早的新聞報道,早在橘由紀7歲那年,她的母親就已經不在了。】
坐在出租屋裡的久川悠,靠在椅子上,伸手滑動鼠標,檢查著自己調查到的資料。
【她的母親是一個研究員。資料上顯示,她年輕的時候曾經在一家大型製藥公司工作,但後來這家製藥公司被烏丸集團收購了……】
這個世界的組織貌似也披著一層烏丸集團的外殼,把自己包裝成看似合法的組織。
……明明都已經淪為官方的白手套了,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在黑色的外衣上再披上白色的外衣?
久川悠扶住耳機,總結出最關鍵的信息:【我高度懷疑,她和這個世界的組織可能有關聯】
和組織有聯係……
萩原頓了一下,瞥了橘由紀一眼。
對方的母親很早去世,所以對於她母親年輕時候的信息,完全可以由他們隨便去編造,對方根本沒辦法查證。
至於那位女士和這個世界的組織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簡單試探一下不就行了。
如果沒有,隻要他們說的夠模棱兩可,橘由紀也沒辦法去查證。如果有的話,那將大大方便他們的行動。
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並沒有編造什麼謊言,此組織非彼組織罷了。
萩原沉吟了片刻,主動出言試探道:“你的母親生前,曾經和我所在的組織產生過某種關聯。所以我們一直都很關注她的情況,因此,也了解到了你的經曆。”
“我的母親?”
橘由紀愣了一下,下意識往前湊了湊。
即便對方的語氣再如何誠懇、狀態再如何自然,她的警惕心還是提了起來。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對勁。
其實隻要是任何一個簡單調查過她家情況的人,都能夠給發現她的弱點是自己的母親。
但是對方提到了那個組織……
她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識挪開了一點,緊緊抿著嘴唇,故作輕鬆地反問道:“您曾經在組織裡,見到過我的母親?”
·
【她的語氣不太對,她在騙人嗎?】
久川悠皺了皺眉。
他並沒有接觸過心理學方麵的知識,但語氣本身就是很奇妙的事。
內心存有疑慮的人,在說話時會不自覺地心虛氣短,在言語表達上,也和正常交流出現一點偏差。如果非要細究,這種偏差其實沒有標準,能否辨認出來,靠的是一個人的本能、經驗與判斷。
好巧不巧,久川悠不僅有本能,而且有非常充足的經驗。
畢竟他背包裡麵有那麼一群演技帝,一個比一個演技高超,成天互相較量,你來我往,嘴裡麵從來沒出現過一句真話。
有的時候,如果學不會怎麼去分辨對方話裡的謊言,恐怕根本沒辦法的那個地方呆下去了……
他回憶了一下,此時正接在耳機另一頭的萩原研二日常說謊的方式,忍不住低笑出聲。
【其實,如果真要比較起來,她的說謊技巧和你相比,還是相差很遠的。】
一個是緊緊張張裝模作樣,一個是大大方方茶言蓮語。後者哪怕說謊,也說的更加賞心悅耳一點。
【……】
萩原研二沒有做聲,維持著原本的神色,打量著橘由紀的神色。
他就坐在橘由紀的對麵,能夠搜集到更多信息。這個女孩子表麵上,對他的話題流露出一絲興趣,但整個人的狀態非常內縮,腳尖朝著外側,很明顯就沒有放下戒心。
她在說謊。
但是為什麼?
按照他正常的步驟走,一般的女孩子在這種時候,應該已經完全卸下心房,正在毫無察覺地一步一步踏進他提前編織好的陷阱。
但對方很明顯還保有強烈的警惕心,到底是哪一步出現了偏差?
從對方對於“組織”的反饋來看,橘由紀的母親確實和組織有關聯。但這種關聯,未必是正向的……
可以再試探著往前走一步,即使走錯了,也來得及退回來。
黑發青年順著對方的意思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下撇,眼睛下意識瞥像右下角,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
“橘小姐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研究人員。當時她隻差一點點,就能夠完成整個研究計劃。我記得當時,那個組織也決定授予她代號……”
萩原刻意停頓了一下,抬頭去觀察坐在他對麵的橘由紀的反應。
上一輪的試探,所觀察到的反應量,還不足以讓他們判斷整個事情的真假,所以必須得再來試探一輪——
橘由紀在聽到“代號”之後,臉色陡然一變。
她抬起頭,淡紫色的眼睛裡浮現出濃濃的怒意,身體不自覺前傾,隱隱表現出攻擊的意味,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緊成拳。
她的嗓音低啞,像是勉強壓抑住憤怒的情緒,一字一頓地問出聲:
“你是的說,那、個、組、織?”
·
【哦吼,翻車了?】
久川悠透過藍牙耳機聽到了現場的情況,格外幸災樂禍。
他還沒有見過萩原研二翻車的場景,難道組織裡大名鼎鼎的交際花,也會在這麼一個沒什麼閱曆的十七、八歲小姑娘麵前翻車?
【橘由紀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歡這個世界的組織呢?這下可猜錯了,徹底猜中了對方的雷點。她的母親應該不是那個組織的研究人員,而是曾經的受害者吧……】
萩原的臉不著痕跡的僵了一瞬。
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對現場談話節奏的失控,而是因為耳機當中來自久川悠的吐槽,這個家夥想看他翻車,已經太久了。
整天幸災樂禍的,活像一隻在瓜田裡上躥下跳的猹。正經的工作從來不做,一向就喜歡跑到異世界玩。這次不僅把自己整個人都給玩進去了,還要連帶著把他們整個組織一起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