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情況,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這對於我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端著筆錄本的小警察認真的詢問道。
“她已經很累了,差不多夠了,彆再問了。我們還沒有追究警方監管失職的責任。我搞不明白,當時的情況能有多重要,會影響你們破案嗎?不就是凶手發現警方到了,事態已經無可挽回,所以直接跳塔自殺了嗎?”
妃英理直起腰,麵色有些難看,她冷著眼掃了掃身後的警方,板著一張臉,伸手指著病房半掩著的房門。
“你們有必要盯著受害者一直問嗎?有這個功夫,不如仔細調查一下那個島上到底有多少受害者,好好聯係那些受害者家屬。現在、可以麻煩各位警官先生暫時出去一下嗎?病人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
“……”
警官們麵麵相覷。
“那就打擾了,非常抱歉。”
落後一步的諸伏景光主動道了歉,帶著剩下的警官往外走。
“至於這位……安室先生?”
妃英理的視線落到了安室透身上。
“我不太清楚你是怎麼成為那個家夥的徒弟,但這裡不需要其他人照看,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仍舊站在原地的安室透,愣了一瞬,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麵色蒼白的毛利蘭。
對方剛剛那副神態,擺明是在說謊。
當時的高塔上一定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但也正如妃英理所說,糾結高塔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並不能改變整起案件的性質。現在更重要的,是將那些躲在背後、連續促成六輪殺戮大案的幕後黑手,全部都揪出來。
這個殺人直播,就選址在距離東京港隻有區區一小時航程的小島上,但持續了整整六輪,死掉了那麼多人,卻始終沒有被警方注意到,這件事本身就非常不同尋常。
監視器、衛星信號、巡邏人員全部都沒有發現他們嗎?
一直以來的失蹤人口,都沒有找到其中的共性嗎?
哪怕是按照最簡單的思路,僅僅憑借用電量去推斷。每一次直播開啟時,島上無數錄音和攝像設備同時啟動,同一時間的耗電量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這個小島每月用電量如此奇怪,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嗎?
這是何等的巧合?
這已經超過了巧合的範疇,除非……警方內部有人在替他們遮掩。
如果是這樣,這起案件會變得更加棘手。負責處理這起案子的景光,相當於被架在了火上。
安室透皺著眉,沉默著往外走。
他原本就已經被組織放棄,到了這種時候,還有辦法再回去刺探情報嗎?
“嘩!”
半掩著的門被再一次推開,安室透剛巧和靠在門口牆壁上的棕發青年,撞了個正著。
對方舉著智能手機,已經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此時正側著頭,和諸伏景光說著什麼。
安室透的視線,在對方完全黑掉的手機頻幕上頓了一下,心頭猛地一跳,想到了他差點忽略的事情。
毛利蘭一家是被竹下真涉盯上,才意外上島。
他自己是作為遊戲輔助者外加廢棋上島。
貝爾摩德是為了停止遊戲、殺掉失控的屠夫上島。
那久川悠為什麼上島?
屠夫的目標一直都非常明確——黑發、藍眼、年輕女性。久川悠完全不在對方的狩獵範圍內。
他的上島,和屠夫的失控沒有關聯。
所以是……組織盯上了久川悠?
警局裡有組織的人,組織又盯上了久川悠?
可組織怎麼敢?久川他明明是警視總監的——
!
一個有些離譜的猜測浮出水麵,又被安室透迅速按了下去。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會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組織的勢力真的能夠滲透到這種程度,那豈不是整個世界的官方組織裡,都已經埋入了組織的臥底?!
那他們這麼多年來到底在乾什麼?
蜉蝣撼樹?
螳臂當車?
可是那麼大的事情,為什麼警視廳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發現?每一次都有那麼多人失蹤,距離如此接近的小島,還有那些位高權重的匿名用戶……
“那麼,筆錄的事情就麻煩你——”
“沒關係,我跟著你們一起去吧。”
安室透還在猶豫之際,久川悠似乎已經答應了諸伏景光做筆錄的要求,跟上了他的腳步。
筆錄,警視廳。
兩個人一起去警視廳?
“等一下!”
安室透忽然出聲,一次叫停了兩個人。
“安室先生?”
久川悠迷茫地側著頭。
“我需要去做個筆錄,警方需要多方麵的證言,來拚湊出當時島上的案發經過。”
“筆錄、如果是筆錄,我也需要跟著一起去吧?”
金發青年咧著嘴,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
“……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就是這樣。我被經紀人說服,最終登上了那艘輪船。”
果然,久川悠也是被人哄騙上這個綜藝的。
安室透收回視線,攥緊手心。
可久川明明和組織裡的人認識,他之前還看到過對方和琴酒一起同桌吃飯,他應該是組織裡的高層才對,組織為什麼要對他下手?
黨派傾軋?
還是他也和自己一樣,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暴露了?
“原來是這樣……我們會立刻把你的經紀人帶到警視廳去問話。”
諸伏景光坐直了身體,一邊記錄,一邊抬眼望向久川悠。
“你覺得,你的經紀人可能和那群幕後的家夥有牽扯嗎?”
久川悠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
對方沒有那個膽子。那個家夥最多可以謀財,但不至於害命。
“我猜測,他應該是被錢收買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通告是有問題的。但礙於金錢,他還是努力勸服我上島。”
所以,想要從經紀人的路子上抓到躲在背後的人,基本不可能。
諸伏景光難掩臉上的失望,他沉默著放下筆。
“按照你們所說,這應該是一檔對外直播的殺人遊戲,如果能夠在他們直播的時候,鎖定每一個的ip地址,也許就能夠抓到那些人了。真正的經營者和組局者,一定就藏在觀眾當中。”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對側的安室透。這一次的報警電話,是他打過來的,那是不是說明,藏在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其實是組織?
他還該繼續調查下去嗎?
零的手上會有更多證據嗎?
充滿期待的視線,最後隻撞上了一張神遊天外的臉。
坐在他對麵的那個金毛,滿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表情一片空白。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隻可惜直播已經結束了,對方應該已經有所警覺,不會輕易再暴露出自己的地址。今天就到這裡了,謝謝二位的配合。”
“其實,就算靠著島上的那些文件,應該也能查到很多東西吧?”
久川悠也跟著站了起來。
按照竹下真涉宛如囤積癖一般的習慣,每一個死者的屍體和姓名都被完整保留,想要確認死者身份、找到死者家屬應該不難。
再順著這條線往下調查,查到那些死者失蹤時的地點、推測潛在的原因,隻要肯耗費時間,把無數塊破碎的拚圖重新拚到一起,終歸能夠找到共同點、找到背後的真相。
更何況——
眼角餘光裡的金發青年,已經一個人往外走。
久川悠忽然伸手,拉住了同樣準備離開的諸伏景光,湊到後者耳旁——
“明天會有一個驚喜。”
·
“這一次的事情,必須要徹查!徹查!”
頭發花白的副總監坐在會議桌的最前方,憤怒地拍著桌子。
“竟然有人敢在國境內綁架、殺害我們的國民,我已經聯絡了上級,好好調查這一次的案子。”
底下的一堆警察連忙點頭附和。
副總監口若懸河扯了一大通道理,將所有人的士氣煽動到最高,但卻遲遲沒有說出確切的解決辦法。坐在下方等了又等的諸伏景光,差點想要直接發言詢問下一步的計劃,就在他即將開口之際——
坐在他側方的、原先他任職公安部時的長官及時伸手製止了他。
對方衝著他搖了搖頭,抿直了嘴。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疑惑,但確實沒再做聲。
“我相信,隻要合所有人的力量,我們一定可以——”
“砰!”
“哐當!”
“出事了!糟了!”
滿頭汗的年輕警員,慌不擇路地衝進了會議室,直接撞翻了放在門口的備用椅子,整個人完全掛在了門邊的扶手上。
“出事了!”
他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麵上難掩慌張神色。
“不、不見了!不見了!”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副總監驟然間被打斷,斜著眼睛望過去,臉色有些難看。
“什麼不見了?”
年輕警員麵色蒼白、抖如篩糠。
“屍體、屍體不見了,竹下真涉的屍體不見了!”
“!屍體不是等待解剖嗎?怎麼會不見?”
諸伏景光訝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出發來開會之前,他還特地到現場確認了一遍屍體的死因和狀態。
一般跳樓而死的屍體,最後都會摔的不成樣子,能撿回七零八碎的殘肢就已經很不錯了。但竹下真涉跳塔的那個位置,地上是剛剛被雨淋濕過的泥土,硬度不高,反而保住了他屍體的完整性,使得警方可以帶著他的屍體回去。
他們原本,還想要從對方的身體上找到更多線索。
“屍體怎麼會不見呢?”
“哈、總不可能是自己長腿跑了吧?”
副總監重新靠在了椅子上,嘴角挑著一絲怪異的笑。
他輕飄飄地指責道:
“你們再去好好找一下,怎麼會找不到呢?現在先出去吧,不要打擾我們開會了。”
“可是長官——”
那個坐在地上的小警察終於平複住心情,聲線抖個不停。
“彆可是了!趕緊出去吧,我們還有重要的任務交代。”
副總監稍一偏頭,示意身邊的下屬把人帶出去。
·
黑暗當中,煙頭的火星時明時暗。
一陣輕微的塑料聲之後,煙霧驟然騰起,惹得貝爾摩德厭惡地皺起眉毛。
“不如猜猜看,我今天在那個地方遇到了誰?”
她雙手抱臂,額頭靠在副駕駛座的窗戶上,陰陽怪氣地挑釁道。
“……”
坐在駕駛座上的琴酒悶了口煙,墨綠色的眸子,不鹹不淡地斜了對方一眼。從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猜猜看的興趣。
“我遇到了,那個早就應該死掉的小老鼠。”
貝爾摩德忽然轉過頭,嘴角揚起一絲笑。
“你說好玩不好玩?”
小老鼠……
銀發青年捏著煙的手驟然一頓,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這麼些年他救下來的小老鼠不少。對方乍一提問,他一時之間,還真的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小老鼠。是fbi的小老鼠,還是cia的小老鼠,亦或是mi6的、日本公安的、日本警視廳的、其他不知名地下組織的……
畢竟一直以來,隻要是替他執行過任務、替他辦過事的小老鼠,他都會限製對方的野心和上升空間,避免對方發現最後的真相,落入被拋棄的境地。
但是架不住,有些小老鼠打洞和偽裝的能力太強,常常會鑽出他的防護圈,直直朝著貓的方向跑去,他根本來不及阻止,隻能選擇把這隻小老鼠丟出組織。
所以對方這麼提問,他怎麼想得起來到底是哪隻小老鼠?
但是其實都無所謂。
琴酒搖下車窗,把快要吸儘的煙頭伸到窗外,抖了抖煙灰。
“你會說出去嗎?”
背後的人一直沒有吭聲,但琴酒能夠聽到對方錯了一拍的呼吸聲。
“你不會說出去。”
他再一次開口,語氣相當篤定:
“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你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情,甚至比我做的更加過火。”
銀發青年側過頭,露出半張被路燈照亮的臉。
“直到現在為止,boss依舊誤以為,島上的事故是竹下真涉違背命令、剪斷電線的結果。他大發雷霆,甚至要我們去把竹下真涉的屍體帶回去泄憤。眼下他的屍體就躺在後備箱裡,你應該能猜到那具屍體最後的結局。”
“你想讓我告訴他真相嗎?”
“告訴他……某個人為了保護所謂的angel,不惜借著組織的名義下達假命令,先是讓屠夫停止進程。在屠夫失控之後,又試圖借著廢棋提前處死屠夫,以至於徹底破壞掉那群家夥一直引以為樂的遊戲。”
車內寂靜了良久。
一聲輕笑打斷了詭異的氣氛。
“看上去我們彼此彼此嘛。”
副駕駛座上的金發女郎,整個人坐直了身體,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
“對了,那個人,你對他了解多少?上一次盜取寶石案件中,你派到現場接應我的那個、和警方有很大關聯的、棕色頭發的組織成員。”
寶石案件……
“你是說波本?”
琴酒下意識皺起眉,波本的頭發好像不是棕色的吧?他總不至於特地為了執行這個任務,去染個頭發吧?
貝爾摩德同樣愣了一下。
“不是波本,是另一個成員,假寶石就是他塞進我的包裡的。”
“……另一個成員?”
琴酒滅掉了手裡的煙,把剩下的煙頭丟進車內的小櫃子裡。他啞著嗓子開口道:
“我沒有找過除了波本之外的任何人,也不認識你口中那個棕毛。你被人耍了吧?”
“你不認識他!”
貝爾摩德愣了一下,再度反問道:
“你不認識他?”
這一次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他叫久川悠,你真的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組織裡每一批新來的成員,我都會親自把關,如果對方使用的是真名,我確實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沒有聯係過其他人去參加那個任務。”
“所以……組織裡根本就沒有這個家夥?”
銀發青年沒有分過來一絲視線,但這已經將事實完全說清楚了。
琴酒不至於在這種問題上欺騙她,也就是說,那個家夥真不是組織的人。
如果說在寶石事件之後,貝爾摩德還對久川悠的身份有所懷疑的話,那麼在調查到他是警視總監的兒子之後,她已經基本篤定對方是組織裡的成員。
組織裡的高層,不是第一次玩這種把戲。
她調換名單把對方弄上島,也隻是想要給對方一個教訓。
但現在琴酒卻告訴她,組織裡從來沒有人叫久川悠?
怎麼可能呢?那對方為什麼要把假寶石塞進她的包裡,他根本就不是組織的人,為什麼要摻和他們都任務?
那個糟心boss反複吼叫的聲音,再次浮上腦海。
寶石一開始是真的。
對方把假的寶石塞進她的包裡,拿走了真的寶石,寶石也就“變成”假的了。
她被耍了。
耍得團團轉。
“原來你不認識他啊。”
貝爾摩德忽然笑了起來,眉眼彎的厲害。她將一個句子,放在舌尖磋磨了許久。
“你不認識他,那就好辦了。”
·
“全部都坐回來。”
諸伏景光下意識掃了一眼會議室,才發現隻有他一個人還站在那裡。
那個進來報信的年輕警員,剛剛被人拖了出去。
“快點!”
身側的公安部長官扯了扯他的衣袖。
諸伏景光順著上司的力道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心裡仍然記掛著那個不翼而飛的屍體。
警視廳內部重重把手、全是警察。
組織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才能夠潛入警視廳內部,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走屍體?
而且對方要一具屍體,又要做些什麼?難道是屍體上還有什麼重要的信息?
“諸伏景光!”
“是!”
刺耳的喊聲從他前方傳來,諸伏景光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正對著副總監有些生氣的麵容。
“總監都已經叫了你好幾聲了,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坐在他旁邊的鬆本長官,搶先開口訓斥道。
白臉都已經被他先扮了,副總監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他微微往前傾身,溫和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