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悠移開視線,深吸一口氣,拉扯著嘴角。
這樣的姿態,最難應付了。
嘴裡說著,想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實際上心裡想的肯定是,拜托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如果重來一次的話,一定可以把他救回來,一定可以提前發現陰謀,一定不會被攔住腳步,一定不會……
可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移情也好,彌補遺憾也罷,死掉的人已經死掉了。
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本質上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那個世界的降穀零已經死掉了。就算救這個世界的降穀零一千遍一萬遍,也改變不了。
完全不一樣的啊。
久川悠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啊。
他吞下了後麵的字眼,移開視線。
“啊?”
聽到一半的諸伏景光,茫然地抬頭。
“你剛剛說什麼?”
“我是說、”
久川悠整個人往前傾了傾,扯出笑容,摸著空蕩蕩的肚子。
“是不是到時候吃夜宵了?”
·
“吱呀——”
木質房門被人緩緩推開。
一個外表極其蒼老、兩鬢滿是銀絲、臉上皺紋遍布的老者,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走路姿態很正常,腰背筆直,步伐矯健,和一般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奇怪的是,那張皺巴巴的臉上,斜綁著一個眼罩,僅存的一隻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不適應室內昏暗的環境。
他站在距離對方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微微弓腰。
“BOSS.”
“你終於來了?”
站在窗邊的老者緩緩轉過身,渾濁的灰色眼睛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他的身後,就是那個有著烏鴉腦袋的電子屏幕。如果換成琴酒到現場,估計一眼就能認出,這個電腦屏幕是烏鴉的操作端、而非顯示端。
換句話說,這個站在窗邊的老者就是烏鴉腦袋電子屏上司。
這個站在窗邊的老者,看上去要蒼老許多,他的腰背完全佝僂著,呼吸都很遲緩。
“我等你很久了。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組織遭受了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挑釁,卻始終找不到對手在哪裡。
以往遇到挑釁,他們可以直接從政府高層出手,從上至下收拾鬨事的人。
隻是這一次,對方既不是官方政府,也不是明麵上的組織,始終把自己的身份捂得嚴嚴實實,他們反而沒有半點辦法。
自詡正義的人士嗎?
“你知道的吧?最開始我為什麼要成立這個組織嗎?”
“因為隻要有需要,這個組織就一定會存在,遲早有人會做出這種事情。就算不是由我來做,也會是其他人,其他任何人。既然那樣,我為什麼不可以?他們需要白手套和一個由頭,我需要無限的金錢和權勢以及永生。”
“在組織前進的步伐中,很多人慢慢走散了,已經不值得信任。很多人飄了起來,忘記最開始的承諾。但隻有你,我隻信任你一個人。”
窗邊老者緩緩走上前,伸出手去觸碰來者的臉頰。
枯瘦的手指在脖頸下方摸到了什麼,順著邊線一路撕開——揭下來一張易|容|麵|具。
原本的老者,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他臉上的眼罩掉到地上,露出那隻詭異的假眼。
“RUM.”
·
“明明戒嚴已經在四個小時之前就結束了,消息現在才通知到我們……”
鬆田暴躁地抓了抓頭發,拉著伊達航大步往前走。
“每天都在為警視廳的辦事速度而感激涕零。”
現在是淩晨四點鐘。
在巡邏了快一整夜之後,鬆田陣平才得知戒嚴早在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就已經結束。
估計那個傳說中被綁架的大人物,在淩晨十二點的時候已經被救回來了。
“啊?原來四個小時前就結束了嗎?難怪當時景光不用去巡邏啊。”
伊達航試圖揪回自己的衣領。
鬆田四下瞥了一眼,忽然提議道:
“去喝一杯嗎?”
對麵的街道上剛好有一家居酒屋,淩晨四點鐘都燈火通明,估計能開一整夜。
突然結束的巡邏,讓他又氣、又有些無所適從,如果直接回家,說不定得失眠到天亮。
“居酒屋啊……”
伊達航遲疑地抬手望了望表。
“你知道的吧,我現在畢竟是——”
“……嘖、”
鬆田撇了撇嘴,鬆開揪著對方的手。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地展平嘴角,直直地朝著對麵的居酒屋走去,一邊走、一邊背對著伊達航揮了揮手,咧著嗓子吐槽道:
“我知道啦!已、婚、人、士!”
“我一個人去好了。”
·
居酒屋裡點著一盞暗黃色的燈,光暈隻罩住吧台前的一小塊地方,其他地方都隱藏在黑暗當中。
除了吧台裡麵的老板之外,整家店隻有兩個客人。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坐在吧台前,平頭,帶著黑框眼鏡,身邊還放著一個公文包。
鬆田直直地走到吧台前坐了下來,點了一杯酒。
在等酒的間隙,他側身靠著吧台,手指無聊地敲擊著台麵,眼神四處亂瞟,落到了背後的黑暗處。
那裡好像坐著一個青年。
對方帶著黑色針織帽,臉上有一道很顯眼的疤痕,看上去好像是——
鬆田陣平忽然坐直了身體。
那個疤痕,看上去怎麼會那麼像是子彈的擦傷?是錯覺嗎?
“客人!您的酒好了。”
“哦,哦好的。”
鬆田回過頭接過托盤,放在身前的吧台上。
他沒忍住,側過頭多看了一眼——
對方貌似坐在一個四人桌前,整個人藏在黑暗當中看不太清楚。但他剛剛還是坐著的,現在貌似已經喝醉了,整個人伏倒在桌麵上。
酒量這麼差?
鬆田挑了挑眉,忽然注意到他的手邊好像放著一個長條形的包裹。
是樂器嗎?還是……槍?
不不不。
鬆田搖了搖腦袋,感歎自己是不是因為熬夜值班熬出幻覺。
日本禁槍,這種長度估計隻能是狙擊槍,哪有人會帶著狙擊槍到居酒屋喝酒?而且還喝醉了?
彆開玩笑了。
“客人?這是我們店的招牌梅子酒,您不妨嘗一嘗,也許會有不一樣的味道。”
身後的店長還在不停推薦,嘰嘰喳喳地讓人有些煩躁。
鬆田轉過身,端起桌子上的梅子酒一口飲儘——
酒液入喉的時候,明顯的味道差異瞬間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樣的味道?
但好像已經太遲了。
“砰!”
陶瓷酒杯砸在地麵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