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業不知道從哪要到了鬱璟的聯絡方式, 一直在騷擾他。
“老爺子,你要真的閒著沒事乾就去瑤光導演係指點那群學生,老院長最近求賢若渴地快瘋了, 跟你一樣天天騷擾我。”
鬱璟坐在病床邊, 毫不客氣地從果盤裡掏出一個蘋果開始啃, 自己探病帶的花則是塞到季承業懷裡。
哢嚓哢嚓的脆響讓老頭嘴角瘋狂抽搐,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你也沒跟我客氣啊, 早上五點連續七八個通訊, 我沒罵你算是涵養很好了。”他拍戲已經很累了, 這人還打擾他睡覺。
說話聲一頓,咬著蘋果的小導演肩膀瘋狂顫抖。他買花的時候沒想這麼多,乾巴巴的老頭懷裡抱著一束粉色康乃馨, 滑稽又可笑。
老頭陰沉沉地盯著他, 把懷裡的花放在桌子上,嘴裡還抱怨:“買花乾什麼,浪費錢,不如省下來買東西吃呢。”
季承業當年跟著士兵東奔西跑, 過慣了苦日子。即便現在兒孫出息家中富裕, 他也不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行,我下次來不帶東西了。”鬱璟翻個白眼。
“你咒我!”老頭暴跳如雷,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真難伺候,鬱璟咧嘴, 不耐煩地問道:“你找我到底想乾什麼?”
季承業臉色陰沉,渾濁的眼睛仿佛醞釀著狂風暴雨, 他說出叫鬱璟過來的目的:“你給我上了一課,不知全貌不予置評,那你知道是誰在網上帶節奏給你潑臟水嗎?”
鬱璟不假思索地說出一個名字:“於傑。”
說曹操曹操到。
於傑提著一籃水果來探望季承業, 見到鬱璟一怔,笑著打招呼:“璟導,你也來看望老師啊,真巧。”
鬱璟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一點也不巧,恐怕是季承業這老頭故意的。
走廊人來人往,自從鬱璟來探病已經有不少護士借著查房的名義路過,季承業示意於傑關上門,防止他們的談話被人聽見。
“於傑,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要針對鬱璟,身為前輩應該以身作則,你怎麼能在網上隨便給人潑臟水!”
說到這裡,昨天那種胸悶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季承業眼前陣陣發黑,險些暈過去。
鬱璟抬手就要叫護士,季承業攔住了。
於傑的心跳亂了一拍,他抬頭望著老師失望的神色,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老師,你怎麼能這樣想我,我從來沒有違背您的教導,一直勤勤懇懇的拍攝影片,您不能因為我跟鬱璟發生過衝突就聽信他的一麵之詞。”
鬱璟瞧好戲一樣舉手,懶洋洋辯解:“我什麼都沒說。”
季承業是真的失望了,於傑對於風向的把握甚至比不上鬱璟這個年輕人:“參選會議的都是金牌導演,明白這次會議的重要性,比起資曆不足湊熱鬨的鬱璟,他們彼此才是競爭對手,誰會對鬱璟這樣一個小人物動手?”
隻有於傑,沒有出圈的作品隻靠熬資曆熬走了一批前輩,堪堪踏入國會禮堂的‘新人’,才不明白此次會議的重要性,把娛樂圈那一套帶到國會中來。
小人物鬱璟緩緩挑眉,這老頭竟然敢當著他的麵說。
“一時走錯路不可怕,隻要誠心悔改還來得及,跟鬱璟道歉。”
於傑握緊雙拳,梗著脖子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比起我,鬱綏安的嫌疑豈不是更大。”
鬱璟將果核扔進垃圾桶,拿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嗤笑:“這你就猜錯了,鬱綏安比你聰明多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為難我。”
鬱綏安雖然渣,卻也渣的明明白白。
無論鬱璟跟他發生過怎樣的衝突,在國會禮堂裡他們都是一方的。自己的利益沒有受損的情況下,鬱綏安自然會站在他這一邊。
這也是鬱綏安主動找鬱璟說話的原因。
“如果我出手對付他,導致他利益受損,鬱綏安才會針對我,你懂嗎?”
季承業顯然對這個問題耿耿於懷:“那是你爸爸。”
鬱璟冷哼:“我隻是打個比方,氣急敗壞的好像你是我爸爸一樣。”
“謝謝,你太孝了,我要不起。”季承業回以冷笑,他轉頭望著於傑,“你立刻去找副部長坦白,主動退出這次的競選。等他查出來,想挽回就難了。”
胸膛中翻湧的怒氣幾乎讓於傑失去理智,他想說不是我,可是在季承業了然的注視中,這句話像是魚刺一樣卡在喉嚨。
於傑放下果籃轉身離開,他不可能坦白,也不可能退出競選,這是導演們夢寐以求的機會,也是他翻身的希望。
開車回到工作室,於傑的劇本寫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找演員……
“青助理,您怎麼來了,找我有什麼事嗎?”於傑又驚又喜。
青助理是副部長的助手,平常負責傳達消息下發文件,難道副部長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幫忙?
於傑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心冒出黏膩的汗水,在褲子上蹭了兩下才擦乾淨。
青助理平靜敘述副部長的命令:“於先生,國會禮堂禁止私人拍攝,您擅自偷拍並上傳網絡違反了規則。為了排除對手在網絡造謠帶節奏,導致宣傳部的公信力度降低,經過一致決定,將於先生從影視協會除名,終身不再錄用。”
進入國會禮堂前,於傑特意去理了頭發和胡子,穿著整潔的西裝,一改往日邋遢的形象。衣冠楚楚的男人眼鏡歪了,臉上肌肉不斷抽搐,十分滑稽。
他很想繼續狡辯,大聲說不是我。
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大部分導演都看不慣鬱璟,卻不敢出手對付他。
因為國家威嚴不容挑釁。
[天璿:於先生,很遺憾的告訴您,由於您違反了規定,現強製解除合約……]
於傑腿一軟跪在地上,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他彎腰乾嘔,嘔得不停抽搐。
完了。
……
“我第一次見於傑的時候,他跟你差不多大。”一場爭執耗空了季承業的精力,他靠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一個富二代讓他吃山椒麵,一碗麵山椒就占了一半,吃一碗就給十萬。他為了拉投資足足吃了三十碗,最後被送到醫院差點沒搶救過來。”
鬱璟坐在旁邊靜靜聽著。
“等投資人等了三天人家才肯見他、拍好的電影因為撞檔期被腰斬、為了找演員險些被當成變態……他死心眼,不知變通,但好在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
鬱璟冷哼:“的確是死心眼,不然也不會因為檔期這種事咬著我不放。”
“你運氣好,沒有碰到什麼惡心的事情,我卻見證他一路磕磕碰碰才走到今天。”老頭疲憊的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問鬱璟,又像是喃喃自語,“什麼時候,他變成了不擇手段的模樣。”
鬱璟神色平靜:“大家都是從新人時期過來的,隻能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我不會可憐他。”
什麼運氣好,隻是鬱璟沒有忘記初心而已。他剛成為導演時差點被投資人騙上床,最後一酒瓶砸的那人頭破血流,被封殺了兩年,最後才出人頭地。
他站起來,削好的蘋果放到季承業手裡:“我最近在拍電影,老先生你閒著沒事彆煩我。”
季承業眼皮一抖,難過的情緒被氣得七零八落,抬手就要砸他,到底不忍心浪費糧食忍住了。
“滾滾滾。”
……
鬱璟沒有說謊,他的大漢冠軍侯才拍了一半,還有許多場景沒有拍攝。
進入全息艙搭建新的場景,演員們則是在線下公司裡熟悉各自的劇本,等鬱璟的場景搭建完成,他們就可以進來拍攝了。
或許是季承業說的那些話讓鬱璟想到了自己艱難的新人時期,遇到的形形色色惡心透頂的人。鬱璟很煩躁,場景內的山石隱隱透著猙獰,昭示著不平靜的內心。
綠意盎然的山林內,古樸繁茂的大樹被無形的手拚湊成型,黑漆漆的樹皮、群魔亂舞的造型,仿佛紮根於鬼域。
鬱璟連忙揮手打散它,整理好情緒耐心構築,深山、古樹、亂石……
到了約定的時間,演員們登錄上線,熟門熟路地去換衣服。有龍套大著膽子跟鬱璟套近乎:“璟導,場景服飾道具都由你一個人完成,不會頭疼嗎?”
鬱璟懶洋洋的坐在那裡曬太陽,鼻尖的輕哼有氣無力:“當然會頭疼,以前恨不得把腦子挖出來,現在隻是一抽一抽的疼。”
“為什麼不找助手,或是副導演?”
鬱璟睜開眼睛,理直氣壯:“沒錢。”
戲宮和俠客行賺的錢全部花光了,裴翊代言的那輛車不便宜,這次拍攝主角是影帝,配角是影後,還有一群老戲骨,光片酬就把鬱璟又變成了負資產。
換好甲胄的幾人騎著馬向這邊靠近,一手持弓一手牽著韁繩,連老戲骨曹陽夏也是一副打獵裝扮。
“璟導,什麼時候開始?”蕭在問道。
鬱璟輕輕咳嗽一聲,示意暫時沒戲份的演員過來:“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裴翊翻身下馬,來到鬱璟麵前,見鬱璟一直在揉太陽穴,皺眉:“你頭疼,休息一天再拍。”
“不行,行程都已經訂好了,不能打亂大家的計劃。”鬱璟一口回絕,摸摸鼻子,提高聲音說道,“今天需要拍攝林場打獵,但我還沒有構築獵物……”
在場眾人突然有了不少的預感。
小導演的聲音越來越小:“暫時沒有戲份的演員,過來客串一下獵物。”
裴翊:“……”
宋蓉:“……”
其他人:“……”
不愧是你,小導演。
……
一頭白鹿在林間輕盈地跳躍,修長有力的蹄子一蹬就能躍出幾米遠。
樹欲靜而風不止,半人高的雜草在風中狂亂揮舞,白鹿躲在雜草中,一雙耳朵靈敏的抖動,仿佛在警戒著什麼。
嗖——